《男孩高原》

雨皜

《男孩高原》

《男孩高原》作者：段玉彬 转自新浪同志文学论坛

第一章 相逢在寂寥的夜晚（一）

深手掂量夜的冷清，满街飘零的落叶倾诉秋的寂寥。幻梦不醒，凄婉哀怨，万千惆怅凝聚在山崖那棵寂寞的老松树枝头。孤月高挂，固守心头那点期待。寂寂苦寻的身影惆怅在黎明前的黑夜。透过街灯纷乱的迷幻，追寻者穿越人世间的物欲横流，试图以自己微薄的力量撞开紧闭的心扉。我总是犹豫不定，心神不宁，男人的无助，在我内心激起一场永无尽头的风暴。也只有勇敢者才能义无反顾，不顾一切去获取自己的梦想。我的痛苦就在于我是一个懦弱者，不跟深入自己的内心，不敢跟随内心的欲望，去探寻属于自己的领地。一阵风吹来，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紧紧衣领，加快脚步朝前走。

行驶的车辆纷纷打开灯，明晃晃交际在城市的底部。我要穿过马路，到街那边的小公园探寻夜晚的秘密。我很清楚我此刻的行动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那个公园里面隐藏着与众不同的奥秘：徘徊在深夜的男人有着跟白天完全不同的面目，只是到了夜晚，在这个地方，他们才敢揭下面纱，将真实的自己暴露在与自己有着同样痛苦的人面前，寻得片刻安慰。来到这个狭小的空间，强加在身上的负担完全卸下，浑身充斥着冲动和轻松。不过，我来的不巧，往日聚集着人群的公园，此刻空荡荡的。也许是太晚了，那群疲惫的男人们悄悄地散去了，回到失落的梦中，试图让睡眠麻痹精神的痛苦。置身秋夜，我越发悲伤。消瘦的身影倒影在清冷的地面上，给我带来更大的痛苦。

“哥哥，我饿。”


突然，一个怯怯的声音打破夜晚的空寂。我循声望去，在一堵破败的院墙下面坐着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男孩，睁大了凄惶的眼睛看着我，长发被夜风吹得凌乱。他楚楚可怜的眼神和怯怯的声音，将我那颗游离出身躯正在天国寻觅着的心拉回到现实。他说他饿了。我也饿了，在这极度疲惫的时刻，感觉到饥饿可真不容易。眼前的男孩，有着大大的眼睛，他迷人的眼神给夜晚带来骚动，他像临波仙子，水灵灵的暴露在正经受干旱煎熬的大地上。他说他饿了。饥饿的滋味不好受。

我在瞬间决定带他走。


我们挤过拥挤的车流，向喧嚣的夜市走去。此刻，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在街道的拐角处，一辆巴士开过来，停在我们面前，那位光脑袋的男售票员扯着嗓子卖力的拉客。他的光头在夜晚霓虹灯的照耀下，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彩。人们游移在深夜的大街，像一颗颗棋子，带着难以形容的、坚硬的、麻木的、倾斜的目光，漠不关心地走动着。在一个小食摊前坐下，我将老板端上来的食物都推到了男孩面前，他低着头，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人看着真心疼。他饿坏了。夜晚之所以不会饥饿，那是因为它没有嘴巴，有嘴巴的人们，经常忍受饥饿。对于我们来说，不同形式的饥饿往往给我们的心灵带来极大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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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皜

第一章 相逢在寂寥的夜晚(二)

夜晚如此凄迷。


凄迷的夜晚下起了细雨。

落在夜晚的小雨淅淅沥沥，掀起季节的盖头，蒙蔽已久的日子露出本来的模样。生活被我们被牵挂得久了，到最后的时候，甚至会出现棉花糖的味道，那味道淡远绵长。日子应该是两个人过才有意义，独自行走，当被生活绊倒的时候，连个搀扶的人也没有，那真的很难受。望不见尽头的秋雨淋湿了刚刚萌芽的粉嫩的憧憬，那憧憬点缀在朦胧的夜色里，如同隐在雨云后面的星星，虽然看不见，却能真实地感受到它们的闪烁。流落在深夜的心穿长街走小巷，颤颤悠悠，流淌出大声的呐喊和无力的抗争，谁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思？低矮的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水是谁的哀泣？秋雨缠绵，我知道这场雨肯定会下得很久。我们被虚构出来，似乎就是为了应对一场雨。

他吃完最后一口食物，抬起头看着我，仿佛在期待什么？


“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低下头，喃喃低语：“我，我，我没有家。”无家可归的男孩声音细微得如同忧伤的小鹿。我们都是漂泊在季节深处的流浪者，没有快乐，没有激情，甚至连忧伤也显得多余。俗不可耐的时代，人们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看着眼前的男孩子，赫然觉得我是一只扑向灯火的蛾子。我在冒险。


所有的存在都是冒险。


所有的存在都是不计后果的冒险。

没有白昼也没有黑夜的时代，我们都生活在自我营造的虚幻中。他那双大大的眼睛弥散着忧郁，身上的衣服由于长时间没有清洗，有些辨不清颜色了，他应该是一个正在快乐地度过青少年时光无忧的男孩阿，他应该在广阔的天地间放飞一只风筝，任凭那美丽的翅膀深入自由想象的苍穹。可是，他为何流落在深夜的街头？

“走吧，跟我走吧。”


我们回家。

远处窗口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沉入梦乡，夜晚越发显得寂寥。在黑暗中度过太长太长的时光，于是对亮着灯的房间有着渴望亲近的温暖感觉。有了一盏灯，夜晚便不觉得黑。亮着灯光的房间是我们温情的驿站。真实对待我们所拥有的生活，珍惜眼前的拥有，再艰难的生活也不觉得苦了。无可否认的是：我们谁也无法摆脱命运的选择。当我们像树木一样向着四周伸展开身体，努力拓展生存空间，便决定了我们的社会地位。夜已经深了，我将男孩安排好，我也睡了。

这个疲惫而寂寞的夜晚，该死的雨水吵闹得我无法安睡。

雨皜

第一章 相逢在寂寥的夜晚（三）

早上起床，看到他还躺在沙发上睡着，发出细微的鼾声，他的嘴角还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真是累坏了，是得好好睡一觉。我没有叫醒他。匆匆洗了脸，下楼买来油条和豆浆放在桌上，又给他留下了一张字条，告诉他早餐我已经给他买好了，我要去上班，晚上才能回来，冰箱里面有牛奶和面包，中午的时候取出来在微波炉里热热。先凑合一顿，总比饿着强吧。整整一天，我都无精打采，中午饭也没有吃，内心空落落的，从来都没有过的一种感觉强烈地占据了我的大脑。什么也不想干，就想早些回家。随手翻开一本杂志看着，这是一本诗歌杂志，“我的耳边常常回旋着《城里的月光》这首歌的旋律，在慢条斯理的音乐中，一副略显阴森的画面出现了：高耸的大楼仿佛从天上垂悬的黑布幔。”诗人写道：“脸有些苍白。”我发现自己就是藏在黑布幔中的一个人。“繁华已经销声匿迹，在远离大地的半空中，我的梦悬着。”我也悬着啊，我的心悬着。

写字楼外面的街道两边，从前那些低矮的民居都被摩天大楼取代了。这个很平民化的城市，努力着想让自己的形象前卫一些，可是，骨子里的东西无法改变。于是，越发显得有些古怪了。这是一个古怪的城市。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回家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强烈。有一份牵挂也很美。匆匆穿过喧嚣拥挤的街道，朝江边的码头奔去。我要过江回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的生活就要发生改变。事实上，我很害怕孤独。可是，好长时间以来，它总是反复地从我的意识深处掠过，它几乎要让我从生活中退缩。独处于被喧嚣市声所遗忘的角落，时间久了，人的内心就如同长出了青苔的湿地，湿漉漉的散发着阴暗的霉味儿。迟钝于一种麻木的寂静中，心会逐渐走向死亡。

站在轮渡上，面对浩瀚奔流东去的大江，我能够采撷到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朵浪花。那些劳累了一天的男人们在这片刻的休憩中点燃香烟，船舱里顿时弥漫着缭绕的烟雾。我不喜欢香烟，强烈的厌恶感将我逼迫到了轮渡的甲板上。想到那个被我捡回来的男孩儿，一种久违了的感觉让我颤抖。想到了那个男孩儿，也让我想到我的过去，想到曾经和我一起放学后踢着小石头回家的初中同学，想起了自己对现实的不满足，渴望着超越和改变。我感觉我捡回来的不仅仅是一个男孩子，更多的是捡回了自己过去曾经拥有过的那种对爱的强烈渴求。我渴望摆脱孤独。

已经许多年了，每当想到远去的日子，我总禁不住悲伤。我的同学在我上初中的那一年，因为户口调到另外一个城市，全家搬走了，临走的那一天，他的伤心泪就像眼前的大江一样汹涌着。我的小伙伴是因为要离开我而哭泣，虽然我那时候还不懂得隐藏在内心深出的那种感情。记得有一年放暑假，我和他到郊外的小树林去玩。我们累了，躺在树荫里乘凉，在一阵阵微风的吹拂中，我竟然昏昏入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一些异样的声音弄醒了。欠起身子，我突然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我的伙伴竟然脱下了他的短裤，躺在我旁边的空地上，用手套弄他的阳具，更让我吃惊的是他的那一片像春天里萌芽的草坪一样嫩嫩的毛茸茸的黑毛毛，那是我当时还没有的，感觉很新奇。他的像一根小木棍一样直挺挺的JJ在阳光下显得那样刺眼。

那是一个太让我吃惊的下午。我真格儿感觉有些头晕脑涨了……


他看见我醒了，依然没有停下他的动作，反而在我的目光下加快了速度。他看着我，那样的表情很奇怪……


瞬间喷涌而出的白色液体让我对他的身体留下了无穷的遐想，我为什么不能够像他那样产生那么美妙的在太阳下闪烁着洁净光芒的液体？我也是男孩子啊，我为什么就没有他那样的毛毛呢？“你还没有长大”，他一边擦着身子一边说。我经常和他在一起，晚上也不回家，我就喜欢抚摸他那片毛茸茸的草地，喜欢用手帮他把那些白色的液体从他的JJ中弄出来，喜欢听他在我的摆弄下舒服的呻吟声。

后来，他走了。

十多年了，我常常能够听到一个人的叫喊，那绝对不是花开的声音。在弥漫寒意的深夜，我看到一个人在大街上，那般孤单，那般无助。他突然回转身来，抱着我，大声的哭着，大声的喊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除了我，这个城市根本没有人能够听见。然后，他用力的推了我一把，转身跑了，瞬间消逝在茫茫黑夜。再也没有回头，他很伤心，我很难过。我们内心的苦痛，除了这条小街这个夜晚，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走了，永远的从我的身边消逝了。十几年过去了，少年的经历没有从我的头脑中消逝，而是沉淀下来，成为记忆的一部分。我相信，这多多少少影响了我以后的行走，包括我现在的生活。

当我打开房门，眼前的场景让我呆住了。我原本很凌乱的客厅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桌子上竟然摆着几盘冒着热气、诱人食欲的菜肴，两双筷子和两个碗放在桌子的两端。男孩儿坐在桌子边看着我，嘴角浮出了一丝微笑。 他走过来，接过我的包，把我拉到桌子边，“我做的不好”，声音依然是那样怯生生的含着一丝羞怯，好看的长头发明显被洗过，在灯光照耀下，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恰到好处的排列着，他竟然这么漂亮。

在他的殷勤中，我似乎成了一个被接纳的孩子。


“谢谢你”，他低低的声音如磁般的让我那么受用。“没想到你会做饭。我倒是真的要谢谢你哩”。我竟然淘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脸。

吃完晚饭，我和他坐在客厅里聊天，希望能够获得一些关于他的故事。他说自己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父母是谁，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年出生，他不知道，孤儿院的资料说他今年16岁，为什么进了孤儿院，他也不知道。反正从懂事那天起，他就在孤儿院。他是一个身体健康的男孩儿，也是一个招人喜欢的男孩子。他没有说他为什么会坐在深夜喊饿。我相信他肯定隐瞒了一些事情。他不说，肯定有不想说的理由。“我叫你哥哥，好吗？”


“好！”我扭过身子把他搂在臂弯里，“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


“嗯。”


他竟然那么安静的躺在我的臂弯里，这是一个受过委屈的男孩。


“走，今天晚上睡床上去”，我说，“不要睡沙发了，和我挤挤睡。”


“嗯。”

在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些往事就像秋天满挂的果实一样，沉沉的压弯了季节背后那棵苍老的古树。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一个人孤独的走，一个人麻木的走， 一串串脚印刻在风的深处。 回首往事，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断，让我感到惊恐。我不敢深入到过往的记忆中，更不敢稍做停留。渐深渐浓的夜色遮掩住了白昼的喧嚣，在黑暗里领略了黑暗的深邃与迷茫，我心气平和的泡上一杯茶，置于案头，我要接受黑夜和寂寞，我要接受命定的现实。他走了，十多年了，我就这样一个人过着，在一杯茶中接受惩罚。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然后工作，我拒绝了一切的感情。我让一杯清茶渗入我的血液，以碱性的严厉洗涤我流落在尘世的欲望。我成了一个夜晚的苦行僧人。

而今夜，一个男孩子在我的床上，陪伴着我进入梦乡，他的长发撩拨得我的睡眠极不安稳。

雨皜

第一章 相逢在寂寥的夜晚（四）

我高昂的头颅，需要一个去处缓解疲惫和困累。沉甸甸的日夜啊，匆匆滑过，留下一缕缕不能抹去的爱恨交织。也许是一次偶然的停靠，也许是一次不经意的诉说，也许是飞翔的旅途短暂的休憩。鸟儿飞过，为什么只有他降落在我的窗头？这难道又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吗？对于鸟儿的来临，我没有更多的诉求，只是希望他的停留时间长一些。在我内心充满太多苦涩，我不能肯定这一次相遇又将会预示什么。

第二天是周日。


看到他甜甜熟睡的样子，我没有惊动他。我到外面买回早餐，便走过去叫醒了他。他伸了一个懒腰，冲着我腼腆的一笑，“真不好意思，我又睡过头了。睡的真香。”他一面穿衣服一面问我：“今天不用上班吧？”


“今天是周日啊。”


“哦。”


“洗完后，过来吃早点。”


“我先上个厕所。”


“对了，小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茅裕，你叫我茅哥就行了。”


“茅裕哥，”他望着我笑了笑，“我叫高原。”


“哦，高原。雄浑的名字哦。”


“茅裕哥，今天你带我去游泳吧。”


“游泳？你疯了？现在可是秋天啊？会很冷的啊？”


“我们到游泳馆去啊。我想泡泡水。”

我沉默不语。原本想送他走。他还要上学，我怎么能够这样不明不白的带着他到处去玩呢？看到他兴奋的样子，我不忍把犹豫说出来。“那，那好吧。不过，你要听话哦。”“我不是小孩子了。”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走在大街上的感觉好极了。阳光柔和地撒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人们迈着自信而有力的脚步，向前走着，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劳累了一周的人们终于能够在礼拜天随意支配时间。这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日子。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游泳馆几乎没有什么人。

我不会游泳，就在旁边坐着。他换好泳衣，一头扎进水波，激起的水花像这个季节盛开的菊花一样闪耀着诱人的气息。我靠在躺椅上，水池上面漂浮着一层烟雾，仿佛弥漫着的丝丝忧郁。游泳池里，高原的脑袋时而沉没，时而露出，他的手臂挥动着，尽量让自己的姿势优美一些舒服一些。他的长发那么飘逸，像水草一样在水中飘散，这个像鱼一样自由游动的男孩获得了舒展的空间。

突然，他消逝了。


从我的视线中消逝了。


游泳池里一片安静，池水没有一丝波澜，平稳得像镜子一样。


他人呢？到哪里去了？


我站了起来。

就在我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他突然从水池中央弹跳出来，一只手臂向我挥动着，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哈哈，是不是很好玩啊。”“好玩个头啊，臭小子，太令人恐怖了。不要这样子吓人。”他走出泳池，来到我身边坐下，用毛巾擦着头发，然后斜着眼睛看着我，“你的样子很好玩。”


“快到水管子下面冲冲，小心着凉。” 我拍了他一下，“等会儿，我们去吃饭。”


“好吧。”

我们走出了游泳馆。人们大包小包拎着采购来的物品满街晃悠。他轻轻的拉着我，那般小心翼翼，我们走着，向着不远处的餐馆走去。没有想到秋天的城市也这样充满情趣，我原来认为秋天是悲伤的。对于像我这样的小职员来说，城市的一切似乎都和我无关。我的生活局限于一场无谓的游戏中，我是游戏的陪角。在游戏中，未来，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遥远得无力企及。

生活开始了。


唯有迎着日光，将所有的希望都扛在肩上。

雨皜

第一章 相逢在寂寥的夜晚（五）

在小酒馆里，我对高原说，准备把他送回家。


他听完后低头不语。良久，才抬起头望着我说：“大哥，你准备把我送到哪里去啊？”

他拨拉着盘子中的土豆丝，额前的长发搭拉下来，遮盖住忧郁的眼睛。他一仰脖子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许久，他扭过头望着门外的大街，开始向我诉说他的经历，这经历是如此的离奇，在我头脑中构成的是对人性的诅咒。

高原说他从来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他小的时候，养母将他从孤儿院领回家抚养，养母对待他就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那时候日子过得虽然不是很富裕，但是却很快乐。养母去年病逝后，养母那个比他大八岁的儿子也结婚了。嫂子对他不是很好，曾当着哥哥的面骂他是养不家的野种，那个男人当时竟然一声未吭。他很伤心，便离家出走。由于身无分文，遇到我的那个晚上，他已经有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我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孤儿。以前因为有养母在，并没有感觉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现在，我很难受。更让我难受的是自从我出门到现在，那个男人竟然一次也没有打我的传呼。”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再说，再说我们好歹也兄弟一场啊。”

街上刮起了风，大风吹刮得街边的大树摇摆不定。

没有了选择，命运已经注定了此生，无论怎样的期盼和渴望，瘦弱的骨骸，经不住时间的磨损而弯曲变形。漫漫红尘路，漫漫伤心泪，缺少水分的日子，干涸了一腔热血，不自觉中，我们的人生走到了黄昏。当我们回首看来路，有多少遗憾像散落在沙尘中的珍珠，被掩埋的命运，让它们暗淡无光。我们需要养护自己并不贫瘠的日子，让我们的日子茁壮的长出芽，开出花，让我们的日子最终能够结出果实。属于这个世界的，我们拿不走，属于我们的，世界不会强留。我们需要认真的面对发生的一切，接受一切。

（第一章完。请继续关注后面的故事。祝大家春节愉快。）

雨皜

第二章 相约黄昏后（一）

疏通各种关系，还跟他养母家的哥哥谈过几次话后，高原和我住在一起，我负担他的一切。2003年，高原面临高考。我并不担心他是否能够考上大学，因为他优秀的成绩让别人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在期待中迎来了高考。当我正准备去单位请假，想和他一起渡过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高原从学校回来了，告诉我说，他已经不用参加高考了。他被学校保送到了某重点大学。这的确是个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的兴奋并不亚于高原。

这个受尽磨难的男孩，终于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一道曙光。两年了，他和我在一起已经两年了。自从我们决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把彼此的未来链接在了一起。我们不想分开，虽然，有一种情绪朦朦胧胧，在我们心中弥漫，但是，我们谁都没有去揭开蒙在头顶的那层纱。对于我们来说，对方都是彼此渴望寻觅的栖息之地。那是一种无比圣洁的心灵的慰籍。我当时还在一家文学月刊当编辑，负责刊物的诗歌编辑工作，那时候我的收入不是很高，但是工作比较稳定。作为一个在文学写作，尤其是诗歌创作方面想有所成绩的青年人来说，过于稳定的工作反而不利于我的写作。我想走出去，到处看看，可是，由于要负担高原上大学的费用，我就把这个愿望埋在心底。

我们想利用暑假到郊区的白云洞去玩，那是一个小小的山洞，很幽静的一个所在。高原今年已经18岁了，明天就是他的生日，在一个山洞里过生日，肯定是很浪漫的，对于我的提议，他总是觉得新鲜。我想把一些最美好的东西留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不能免俗的是，我准备了一份礼物，大概等我们从白云洞回来，那份礼物就会被邮递员送到高原的手上。当他收到那份礼物的时候，他肯定会吃惊不小的。我敢保证。

雨皜

第二章 相约黄昏后（二）

我们站在郊区小镇环视周围的群山，高原回过头面对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这里很优美。哥哥，跟你住在一起，我感觉很幸福。”他停顿了片刻，将目光投向青翠的山峰，眼睛中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哥哥，为什么你总是处于忧伤中呢？是因为性格的因素？是因为自己的理想没有达到预期吗？还是……”他又停顿了片刻，重又将目光转向我，“还是因为我的存在让你感觉到了什么？那又是什么呢？”他突然说了这么多，“哥哥，我害怕失去你。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是出于同情才收留我的。”

我们俩沉默了一会儿。


沿着小镇的街道向前走，这个季节，太阳依旧热辣辣地照射大地。


我脱下了外套。


“高原，我相信我们会生活在一起的。”


他转过身子，看着不远处的苦楝树，漫不经心地说：“哥哥，我觉得你们编辑部那个实习女编辑有些喜欢你。”

啊？听到他这一句话，我差点跌倒在马路上。他说的女孩是在我们单位实习的一个大学生，由于一些世俗的想法，她总来找我，甚至还到家里来过几次。每当她来的时候，高原总是不冷不热，招呼也不打就躲到房间里面看书去了。我没有在意。没有想到在高原的内心竟然会产生醋意。我看着高原，在他那双黑色的大眼睛里面寻找到了一种感觉。阅读这双眼睛，我的心敞亮了。两年了，我时常能够感觉他对我的那种关注的目光，在我内心，他还是一个孩子啊。而此刻，我再次注视他的目光，我能够到有种强烈的波澜在他内心涌动。我看着和我一块儿生活了两年的男孩儿，我的高原我的兄弟，两年的时间，他竟然出落得如此帅气。我真该诅咒，竟然没有发现朝夕相处的男孩儿已经成熟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判断。

他有了对人生的思考。

白云洞，没有人们传说中的那么好。走进这个狭小的山洞里面，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我铺开了报纸，把随身带来的饮料和食物放在上面，我们席地而坐。

“高原，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谢谢哥哥。”


他望着我，眼神依旧怯怯的含着一丝羞意，覆盖着一丝朦胧。


“我感到非常幸福”。接着他又说：“我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幸福。”


“会，当然会，为什么不会？更何况，我在这里有了自己的发现。”


“什么发现？”他抬起头，重新用那种目光看着我：“发现我是一个多余的累赘的漂亮的男孩子吗？”他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挨着我坐下，“你说，两个男人能够恋爱吗？”

我看着他，突然把他搂到怀里。他不说话了，因为他的嘴唇被我的嘴唇堵上了……

郊游竟然会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这之后，我时常在想，如果不是白云洞里面的突然颖悟，如果不是小镇上的那次对话，我们恐怕依旧是在懵懂无知中过着平俗的生活。无论是高原还是我，我们都很需要彼此的肩膀，需要彼此的胸脯，让彼此疲惫的头颅有个依靠。我们走出白云洞，穿过小镇，在有些炎热的阳光下，在古老而弯曲的街道上走着，高原的长发被风吹起来的瞬间的飘逸，那种美感像流苏般拂过蓝透了的天空。被我捡回来的男孩子成了我的爱人。

我们不能让自己的脚步停下来。


我们在彼此的目光中获得了生活的勇气。


高原靠在一棵梧桐树下，点燃了一只香烟，向下看着地面。


“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们今天不回去。你说好吗？”


“好吧。”

我们找了一家旅馆。旅馆附近有一条小河。粗糙的建筑物围拢在四周，太阳已经隐到了树林后面，天要黑了，没有多少人住旅舍。老板是一个青年男人，他端正的五官在灯光照射下显得很耐看。在老板殷勤的招待中，我们确实感到饿了。晚饭很丰盛，客人不是很多，我们正吃着的时候，青年老板端着一碗回锅肉走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喝了几瓶啤酒，我们实在有些困累，便告辞回到了房间。

高原走过去打开了房间的窗户，这是一个双人间，并排放着的两张床上，整齐的叠放着被褥和床单，有些热了，晚上睡觉肯定不能盖被子，床单倒是能起到关键作用。有人在轻轻的敲门，我走过去，竟然是旅店的老板，“我来给你们送开水，” 他说着话递过来一个信封，“这个也给你们，休息吧，我不打搅了。”说着，他便退了出去。我打开信封一看，竟然是两个保险套。

“这个老板，到底在想什么，”我有些尴尬。


高原接过来，竟然笑了，“留下来可是你的注意。”


“嗯，”我转向窗户，“这儿很安静。”


“我们可以拥有一个美妙的时刻。”他将烟屁股扔到窗外。

当我再次转向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好像笼罩上一层忧郁的轻雾，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脸颊红红的，在灯光映衬下那般性感可人。

雨皜

第二章 相约黄昏后（三）


当我再次转向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好像笼罩上一层忧郁的轻雾，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脸颊红红的，在灯光映衬下那般性感可人。


让我去经历。


让我去赌。


让我做你的陶罐吧，随时准备装下你的欢乐你的忧愁。


小镇逐渐安静了下来，现在，有一股力量像窗外的河水一样拉扯着我们，不可阻挡的河水拉扯着我们去实现彼此内心从未说出的的偌言。


“你说，哪张床好一些？”高原站在两张床之间皱着眉头，似乎很难下定决心的样子。“里面的那一张行不行？”他说，“我觉得比较好。”


“嗯。”


高原在轻轻的叫我。


他赤裸身子躺在床上。


他拉过床单盖在身上。


淡淡的微笑浮在他的唇边。


他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面浮动着的气息那般柔顺。


他的纯真和善良。


他的善解人意。


他的像葡萄一样晶莹剔透的双唇……


这一切，就在一瞬间进入了我的脑海……


我走过去，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长发、他的脸颊、他的嘴唇……


我开始脱下了衣服……


穿过时间的阻隔，在岁月的尽头品尝甜蜜和幸福。


面对着自己的爱人，我们把自己最美好的时刻奉献给了对方。


千山万水能够阻挡住远眺的视线，却不能够阻挡我们彼此心灵的眺望。我仿佛是一只在湖面上飘荡着的小舟，没有航灯的指引，经过万千次的颠簸以及风浪的摧残，这只小舟在漫长的游弋中，终于有了一次停靠，在无数次的漂泊中寻觅到了心灵的港湾。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们的诉求是正常的。我们的身体和精神都是正常的。我们在正常的一个夜晚里完成了一次正常的身体和精神的交融。


早上起床的时候已经快九点钟了。梳洗完毕走出房间，看到那位青年老板坐在走廊尽头吃早餐，看到我们，微笑着招呼我们过去一起吃。我总觉得在他的微笑中似乎有难以言说的暧昧。这个老板有些琢磨不定。吃完早餐，我们就要回家了。我们要尽快赶回我们的小屋，在喧嚣的都市营造心灵和生活的爱巢。老板把我们送出旅馆。表情依旧是那样的暧昧和琢磨不定。“昨天晚上的那封信寄走了吗？”他歪斜着脑袋依靠在铁门上，冲着我们坏笑。


“哈哈”，高原突然冒出的笑声让我差点被早晨的光辉绊了一个趔趄，“老板，那封信没有贴邮票哦。”他竟然在大街上满满的亲了我一口。


太阳都要害羞了。

雨皜

第三章 季节深处鼓胀的船帆（一）

我的爱人，他十八岁的生命之帆在季节深处涨满，就要远航了。远航的水手要去征服广阔的爱情之海。我说过要送给高原一个生日礼物，他俯在我的耳边催着问到底是什么。我笑着不语。他着急的样子，我看着很受用。当我们回到家，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停放在客厅里，那是我托朋友买的，我们还在郊外的时候，朋友将摩托车放到了我家。我就是想给高原一个惊喜。

“哇”，他高兴的跳了起来，“是摩托车哦。送给我的吗？”


“我知道你喜欢它。生日快乐！”


“谢谢哥哥。”高原将摩托车推到马路上，抬腿跨上去，发动了车子。


长发在身后飘扬。

我看到一匹奔腾的骏马，在那纷纷扬扬的桐花雨中，旋转着青春的风暴。我在那场风暴中捡起一片片落花，在阳光下眺望，骏马的身姿那般矫健那般神速。这匹来自天堂的骏马哦，这匹来自雪山的骏马哦，把自己最俊美的身姿呈现。

我被杂志社提升为责任编辑，对于我的工作，我是一门心思的不满意。要不是为了负担高原那天文数字般的高额学费，我早就辞职不干了。为了他，我在委曲求全。这天下午，著名的青年诗人陈怡贡邀请我到他位于郊区的山庄去钓鱼吃饭。这个年轻诗人在当今诗坛很特殊，并不是他的作品写的多么好多么独特，而是他过人的交际本领和商人的资本让他的诗歌每年都能够在国内的各大诗歌杂志上露脸。对于靠其它本领来发表作品的人，我向来是看不起的。他是我们刊物的赞助人，不能够轻易得罪啊，现在的文学杂志发行量都不是很高，如果没有他的赞助，我们的刊物早就关门大吉了。说实话，这是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如果不是很讨厌他的那种商人的精明，我还是很乐意和他交朋友的。

帅哥儿能不讨人喜欢吗？

九月的城市依旧很热。湿闷的环境让人变得异常焦躁。出了城，来到了比较开阔的郊区，心情豁然开朗。田地中成熟的老玉米金灿灿的在阳光下晃人眼睛，高高的天空上飞翔着的鸟群，以及不远处嬉戏打闹的鸡鸭，让人感觉特别舒服。陈诗人的山庄位于一片小树林里面，人工挖的水渠流淌着浑浊的水，几只鸭子飘浮在水面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它们的进化功能看来很好，对于受到如此污染的渠水，也能够坦然处之。我们人类恐怕就缺少这样的进化。进了山庄，陈诗人把车停好，特意走过来为我开门，待客可谓殷勤。下了车，打量这个所在，看得出来，为了能够让那些达官贵人来到这里消费，他可是下了一番苦心。人工湖里种植有覆盖半个湖面的睡莲，湖水中央修建了一个小亭，一道走廊把亭子和湖岸链接起来。一栋栋小楼散落在湖的四周，漂亮的建筑和周围的民居显得很不协调。有钱人的生活质量就是比一般人群高。这是事实。有时候感觉到，像我这样的人越活越穷，像陈怡贡这样的人越活越有钱，这很不公平，人们相同的付出往往得不到同样的回报，有人不劳而获，有人劳而不获。这大概就是生活吧。让我感到心酸的是，逐渐拉开的距离让普通人群的生活质量有下降的趋势。更多的人群得到的关注甚至不如一只鸡。

诗人陈怡贡让人收拾桌椅，摆上酒菜，他要陪我喝酒。面对陈诗人的殷勤，加上他那一张看起来并不让人讨厌的脸，我架不住劝，就喝了一杯。我是一个要么不喝，喝了第一口就要第二口的人，你想想看，既然喝了，我还能够停住吗？幸亏我的酒量好，要不就被他灌醉了。喝到最后，陈诗人反倒先我而醉。

喝醉了酒的陈诗人没有酒德，竟然耍起了酒风。抓住我的胳膊凑到我的嘴巴前，非要喝我嘴巴里面的酒。我嘴巴里面哪有酒啊，有的只是一腔龌龊的酒气而已。“那就是美味佳肴啊，茅先生，你知道吗？你的性感的嘴唇多么像成熟的樱桃。”他挑起了兰花指，冲着我的鼻尖一点，顺势一趟，就歪到了我的身上。

“让我吃嘛，我要吃樱桃。”


“吃你个头哦。”我夹起了一块肥肉塞到了他的嘴巴里。

陈诗人兼司机喝醉了，看来，我今天晚上要在这个山庄过夜了。真没有想到，这个死皮赖脸的“酒麻木”竟然像贴纸一样紧紧的贴在了我的身上，撕也撕不掉，没奈何，只有和他同睡一张床了。

雨皜

第三章 季节深处鼓胀的船帆（二）

我不想让自己的感情玻璃一样碎裂。

面对身边这样的男人，我确实有了反映。我是同志啊，男人的身体对我来说具有的诱惑力不言自明。更何况，我身边躺着的是一位帅哥儿。我在迷迷糊糊中半睡半醒。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突然感觉脸上冰凉冰凉的，好像是在下雨。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到陈诗人坐在床边喝水，奇怪了，难道他喝下去的水都跑到了我的脸上？

“哦？你醒了？”说着话，放下茶杯，看也不看我 ，“我要去洗澡。”然后，他就在我面前一件一件的脱去衣服，“你看我的身体多棒。”他转身面对我，一甩手将脱去的内裤扔到地板上，靠，他竟然在我的面前摆起了造型。他醉眯着眼睛，摇晃着身体，他的小弟弟很大，包皮半包着龟头，就那么随着身体的摇晃在灯光下摆动着。

“别显摆了，快去洗澡。”我忍不住冲他吼了一声。


“哈哈。妒忌了吧？”

靠，我妒忌？简直是笑话。不过，话说回来，诗人的身材却是很棒的说。那圆圆的小屁屁嘟嘟的都是肉，很性感的哦。尤其是那个垂在两腿间的小棒棒，走起路来，像一个小瓶子晃晃当当的惹人眼睛。

这个怪人。我想到了高原。

诗人陈怡贡在卫生间里面随着洗澡的水流声有节奏的高声唱着歌。我嘟哝了一声，转过身面对墙壁，直到他洗完澡回到床上，我都没有睡着。洗完澡的陈诗人就这么赤裸身子和我躺在一张床上。更可气的是他竟然把毛茸茸的腿压到了我的身上。我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啊。我要死了。

该死的夜晚，今天怎么这么漫长？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我没有惊动熟睡中的诗人，起身出了卧室。走出山庄，一辆公共汽车驶来，我上了车，一路上都感觉很郁闷。这该死的早晨，竟然没有一丝风吹来。

回到家里已经是早上八点钟了，却发现房门虚掩。高原一个人坐在客厅，眼睛红肿着，看来他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

他抬起头看着我，没有吭声，眼泪无声的在他的脸上流淌着。“我等了一个晚上。”他看着我，声音低低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你现在才回。”

我走过去紧紧的搂住他，“我到郊外了，晚上没有车子回来，就在一个朋友家里过夜了。”我伏下身子吻着他的额头，“你担心了吧？”

“嗯。”

我可怜的弟弟啊，总是把自己的心事埋藏在心底。昨天夜不归宿让他的心灵受到了委屈。

“不会再发生了。”我说，“我保证以后不会在外面过夜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