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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再起時北京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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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03-26 22:25发布于 03-26 22:25 较早前 |只看该作者
走出機場大廳的那一刻,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北京的秋天的風還是這樣的涼意逼人,我微微仰起頭來,這個我熟悉的,帶著我無限回憶的城市,我又一次站在了它的土地上。


劉征依舊在機場外面等我,他的轎車又換了新的,看起來,這幾年他的生意做的相當不錯,我們相見彼此擁抱了一下,然後笑著相顧無言,兄弟之間有些話其實是不必說得太多的。他打開車門的時候我攔住了他,先鑽進駕駛的位置,他愣了愣:“你開?”我點點頭,他似乎有些了然了,沒多說什麼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我開得並不快,這一年來北京的變化又是不小,有些路幾乎連我都有些陌生,去年我回來的時候途經的地方還在拆房子,現在那裏已經是一座陌生的大型商廈了。我的車子緩緩滑到一座立交橋的邊上然後停下,車窗玻璃降下來,我的目光飄出去,遙遠的落在一點上。劉征在我的身邊沉默的遞過一根煙。


是的,這裏就是我的愛人離開我,離開這個世界的地方。


轉眼已經五年了,我已經在溫哥華成家立業,可是每一年的秋天,那個忌日,我都會回到北京,來這裏看看。


我的妻子愛莎,她常常不理解我的這一舉動,並且總是想和我回來看看,每次都被我拒絕了,我從不和她吵架,惟有這件事,是我的禁忌,我容不得任何人侵犯,或者分享。


我只想像現在這樣,靜靜的看著那塊土地,吸完一根煙,然後再開車離開。


當我扔掉煙頭,發動車子,劉征輕輕的在旁邊問:“不再多呆一會了?”


“不了。”我沒有回頭,車子迅速的駛離。


我只怕若是動作再緩慢一些,我的眼睛裏會有東西湧出來,那樣,劉征會看到。


我不怕別人看到我的眼淚,我只是不希望,在除了你的任何人面前脆弱。


藍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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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3-26 22:27发布于 03-26 22:27 较早前

秋風再起時北京故事下

(一)





詩玲做的菜還是一樣的好吃,劉征給我斟上一杯酒:“捍東,好久沒人陪我痛痛快快喝場酒了,今天咱哥倆不醉不歸!”我點頭大笑,砰的和他撞杯,然後一飲而盡。詩玲在旁邊看著我們倆笑。


說實在的,溫哥華哪里都好,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喝酒不過癮,老外們喝起酒來都是點到為止,還不會劃拳,原來在國內的時候總喜歡附庸風雅喝點洋酒,可是真出了國,那洋酒的怪味聞多了也反胃,總之就是不爽透了。好不容易酒逢知己千杯少,還沒等喝,我便已經有了七分醉意了。


“捍東,你的生意最近做的怎麼樣?”詩玲在一邊問。


“就那個樣子吧。”我笑,自從藍宇走後,我就再沒有了在國內打拼生意的心思和氣力,把所有的事一股腦的塞給了劉征,逃難般的就去了溫哥華。在那邊開了個花店,結婚後就更把所有的店務都交給了愛莎處理,愛莎雖然沒有林靜平那麼精明,可是做起生意來也算是把好手,我每天只要坐在家裏,也不用插手,一切就會很順利。


我還是很喜歡去花店裏看看的,愛莎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選擇開花店,她覺得快餐廳會更賺錢一些,只有我自己知道原因。我記得藍宇愛花,他愛花。我忘不了我生日的時候他佈滿房間的一天一地的花,每次看到店裏佈滿了花我就想到那個生日,想到那個生日我就會想到他……這幾年來我一直在做一個夢,藍宇,他站在一片白色的花海中,回過頭來向我微笑,我反復的做這個夢,做到我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質,後來我想,那也許是天堂的花吧,藍宇他,一定在天堂裏活的很好,因為他的生命,和那些白色的花,一樣純潔……


我有些走神,劉征推了我一把:“你別忘了,我這生意還有你的股份呢。”


“你丫別鬧了。”我苦笑,我當時走的時候就給劉征留下一點資金,和一個公司裏的爛攤子,人家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了這些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現在若是真按劉征所說的回來分股份,我也就太沒臉了。我喝乾杯裏的酒:“我要那些股份幹嗎啊?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這輩子……除了秋天是不會再回北京的了。”見劉征還要多說,我打斷他的話:“我那兩個妹妹怎麼樣?”


“還是一樣。”劉征攤手:“你媽去世以後,你那兩個妹妹爭遺產差點打破頭,我看著都上火……哎對了。”他似乎也不大願意說她們倆,忽然面色一變轉移了話題:“我跟你說個新聞,林靜平又結婚了!你猜是和誰?”


“誰?”我懶洋洋的嚼著菜。


“王永宏!”劉征神秘兮兮的吐出三字,我差點吐了。


“他倆怎麼……一塊去了?”我沒好意思說那個“搞”字。


“誰知道,對了眼唄。”劉征笑笑:“人各有志,人家林靜平那麼聰明漂亮,怎麼就不能找個有錢有勢的?”


“也是。”想想這兩人的為人,我也不驚訝了,我倒沒有貶低林靜平的意思,畢竟她的聰明我佩服,她找到王永宏做靠山是理所當然的,而王永宏找她這麼個女人做面子,也是合情合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各取所需的。


“來來,喝酒。”我不想為這些話題壞了好心情,劉征也識趣的閉了嘴,我們兩個開始大喝特喝了起來。


我很久都沒喝的這麼過癮了,到了最後幾乎是爛醉如泥,最後殘存的意識是我眼看著劉征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我哈哈大笑著大喊著詩玲你老公不行了你也來喝吧,然後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我只有回到國內才會真正的醉,是徹底身心放鬆的那種醉,醉了以後,我的眼前就是一片空白,然後空白慢慢的柔和,柔和……最後變成一片白色的花海……藍宇,我的愛人……他站在花海中沖我回頭微笑……我呼喚他的名字……藍宇……藍宇……藍宇……


……


中午起來的時候我還頭疼的厲害,我口渴,四處找水喝。飲水機裏有水,可是沒杯子。我記得去年來劉征家的時候他是從櫃子最下面的抽屜裏給我拿一次性的杯子的,我就自己動手去翻。


抽屜嘩啦拉開了,沒有杯子,只有幾個本子,還是很幼稚的那種花紋。“嗤。”我恥笑著,暗想搞不好是劉征的小學日記之類的東西,順手拿起一本翻了兩下,本子裏沒寫什麼東西,一片東西卻忽忽悠悠的飄了下來。


我從地上伸手拾起來,定睛看去,我呆住了。


那是一張我沒見過的藍宇的照片。


照片上的藍宇穿著黑色的毛衣,坐在窗口,眼睛望向窗外,但是眼神很奇怪……之所以我說奇怪,是因為……沒有那種我熟悉的憂鬱,而是迷茫,游離,飄渺……總之仿佛什麼都抓不住,空蕩蕩的感覺……


我心裏忽然沉重得讓我想哭,我不想問劉征是怎麼有這張照片的,人已經死了,問什麼都是沒意義的,我想哭的原因是看到了藍宇的這張照片裏的眼神,那種空洞和無助,忽然讓我覺得,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天堂裏,一定會很孤單。我的心一下子被這張陌生的照片扯得發疼,我想他,我無法遏止的想念他,可是……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我穿上衣服,走出門去,我想散散心,也許就能好起來。可是我走在大街上依舊神不守舍,好幾次不是撞在樹上就是撞在車上,我甚至有一瞬間在想要是真的和藍宇一樣出了車禍也就好了,我可以去陪陪他了,只怕我這一輩子欠的人,負的債太多,萬一死後進不了天堂,那也許就更難見到藍宇了。我忽然在街邊蹲下身去,雙手蒙著臉,我陳捍東,從什麼時候開始,居然變得這樣患得患失?藍宇,你離開了我,還能這樣左右我的思想,我是應該哭,還是應該笑?


路邊髮廊的小姐在殷勤的叫我進去,我本想甩開她們,可是一邊一個八爪魚樣的纏上來,再加上我神經恍惚,不知怎麼就進了髮廊裏面。小姐不由分說把我按在水盆裏洗了頭,然後拿起剪刀笑咪咪的問:“先生喜歡哪種髮型。”


“隨便。”我想我的神情一定很嚇人,所以小姐也沒敢多問就拿起剪刀下剪了。我愣愣的看著鏡子裏面自己的頭髮一寸一寸掉下來,思緒又飛到了那張照片上……


不對!我蹭的站起身來,小姐嚇了一跳,手一顫,剪子刷的給我的頭上刮出了個大口子。嚇得她連連說先生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想聽她多說什麼,一頭沖出了髮廊。

我沒命的往劉征家裏奔,不對,不對,我在心裏呐喊著,藍宇……那張照片上的藍宇……頭髮太長了,太長了!自己記憶中的藍宇,總是很愛乾淨,鬍子剃得乾乾淨淨,頭髮也總是理得很短很精神,他總說要是留的太長了就像女人了,我知道“像女人”是我們的避諱,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只不過他愛上的是我罷了……他沒有,絕對沒有過那樣長的頭髮,幾乎已經及肩了……對了,我又想起來……那件黑毛衣,我也沒見他穿過……藍宇,藍宇……我在心裏亂七八糟的呐喊著,一頭紮進了劉征的家門。


詩玲剛買菜回來,劉征剛起來,兩口子都在客廳裏,一看見我這狼狽樣,都有些吃驚。


還是劉征先開口:“捍東……你怎麼了?頭上怎麼還破了,跟誰打架了?”


我的手在劇烈的哆嗦,從衣兜裏掏出那張照片,遞到劉征和詩玲的面前:“……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劉征一見那張照片想都沒想就伸手來搶,詩玲唰的慘白了一張臉。


我自然不會讓他們搶去,我把那照片一下子拿回到自己的眼前,我聽見劉征在說:“捍東,那是以前的照片……沒什麼的……你給我……”


我發現我的渾身都在發冷,我的腳下有些站不穩,我的聲音像在雲層裏飄:“……劉征……你瞞了我什麼?”


沒有人答話。


沉默。空氣中透不過氣的沉默。


詩玲忽地哭了出來:“……劉征……你就說了吧……說了吧……這幾年,我們瞞的好辛苦……好辛苦……我受不了了……你看看捍東,你忍心麼?他昨晚喝醉了酒,一直喊的都是藍宇的名字……劉征……”


我瞪著眼睛看著劉征。


劉征的眼睛也紅了,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囁嚅著:“捍東……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反而冷靜了,反手握住他的手:“你說吧,說什麼我都不怪你。”


他低下頭去:“捍東,藍宇沒有死……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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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3-26 22:29发布于 03-26 22:29 较早前

秋風再起時北京故事下

二)





我看著劉征,手指深深陷進他肩膀的肉裏,我看見他疼得咧了咧嘴巴,我卻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自己的聲音仿佛漂浮在另外一個空間裏:“……你說什麼……藍宇……還活著?”


劉征看看我,又看看依舊在抹淚的詩玲,低下頭去:“是,捍東,藍宇他還活著,他從來都沒死。”


我看著他,仿佛在印證他是不是在撒謊:“……劉征……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劉征歎氣:“捍東,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這種事,我怎麼會和你開玩笑?”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你他媽的怎麼現在才告訴我?!”我忽然大吼起來,我覺得我的腦子在充血,可是我幾乎瞬間就冷靜下來,我甩開劉征,把手伸到他面前:“鑰匙呢?”


“什麼鑰匙?”


“車鑰匙。我要去找他,他在哪?”


“捍東,你冷靜點。”劉征伸手按住我:“你聽我說,藍宇不一定想見你……不,也許他是不能見你。”


“……你說什麼?”我發現今天劉征說什麼話我都聽不太懂。


“……藍宇,他是沒死,可是他……”劉征欲言又止。


我看著他:“他怎麼了?瞎了?殘了?癱瘓了?”我努力回想所有下三濫的電視劇的橋段。


“比那還要糟……”劉征又低下頭去:“……他瘸了。還……失憶了。”





**************************************





車子在飛快的行駛,劉征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心驚膽戰的叫:“捍東!你丫不要命了……我操!差點撞上……”他心有餘悸的回頭看那輛與我們擦身而過的大卡車,又回頭驚慌的看前面:“……注意左邊!車!……哎呀!捍東你小心點,我這還有家有業呢,下半輩子別就這麼沒在你手裏了。”


我沒好氣的加了一腳油門,繼續在車水馬龍裏穿來穿去:“你還好意思跟我說有家有業,說下半輩子?我的下半輩子差點就毀在你小子手裏了。”


“……那也不能怨我啊!”劉征又是一臉無辜,我看到他的無辜就想往他臉上揮上一拳,但是想到現在還有求於他,只好按耐下這股衝動:“不他媽的怨你還怨我?” “你不瞭解當時的情況……”劉征搖頭:“當時你看著藍宇死了,哭的那個樣子,什麼都顧不上了,一個人在慶賀的小屋裏,也不開手機,門反鎖著,我們都找不到你。我就去幫你料理他的後事。結果那推推拉拉他的身體,居然緩過一口氣來,你當時也不在醫院,我趕快叫大夫搶救,最後人是搶救過來了,可是一條腿瘸了,最要命的是看誰都不認識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提別的事情啊,人啊還好,奇怪的是,只要一提到你的名字,他就沒命的叫,沒命的叫,叫的亂七八糟也沒人聽得懂,還把頭往牆上撞,幾個醫生護士都按不住。基於這種情況,醫生就建議我先不要告訴你,不要讓你們見面,我也想這樣比較好,要是我告訴了你,你肯定要來,那樣子藍宇的病情肯定會惡化,於是我就告訴你後事已經辦完,想等他好些再告訴你……結果我也沒想到,你沒過幾天就辦好了去溫哥華的手續,連我都沒告訴就飛走了,到了那裏半年後才給我來了張明信片。我後來也想,就算你回來也不能讓你們見面,你不知道……他對於你的名字,你的事情反應有多大……後來,就一直瞞下來了。”劉征吸了下鼻子:“捍東,你別怪我,我也是為了你們好。真的……等你見到藍宇後就明白了。”


我沒再說什麼,說實話我現在已經沒有怪劉征的心思了,我的心思,都堆積在立即要見到的那個人的身上。藍宇……藍宇……他居然還活著,還活著。這五年,漫長的和他分隔的五年,我居然浪費了整整五年的時光!這個巨大的,來得突如其來的喜訊,已經把我整個人衝擊得幾近麻木了,我從來沒想過,在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真實的他……我只在夢裏才會見到他……


我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手都把不穩方向盤了。劉征嚇得不清:“捍東,捍東,你怎麼了?”


我繼續笑,什麼都不說的笑,笑出了眼淚。





************************************** 白色的窗簾,白色的走廊,來往的醫生護士都穿著白色的衣服。我和劉征站在一條走廊的盡頭,他在填探視表格。


“這裏是半醫療半調養的監護所。”劉征填完了表格直起身來,帶著我向前走,言辭有些吞吐:“……其實,就是精神病院。”可能是怕我生氣,又連忙加上一句:“不過,藍宇病情不是很重,所以在輕病區,享受的醫療,照顧都很好。”


我吸了口氣:“……劉征,你說我見他,他會不會一高興,就會記起了所有事來?”


劉征眼神閃爍:“……也許……那樣倒好。”


我還想說什麼,劉征已經停在了一扇白門前,回頭看我:“捍東,就是這裏了。”


我的心臟開始怦怦狂跳起來,我伸出手去,敲了敲門。


門裏傳出一個聲音:“進來。”


我幾乎在瞬間就斷定那是藍宇的聲音,那熟悉的,低低的,帶著一點東北口音的好聽的男人聲音,我胸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嘩啦一聲全湧了出來,熱熱的把我整個人都包圍住了,我毫不猶豫的伸手推開了門。


我抬起頭在門口看向屋子裏面,很乾淨,一片白色,一個熟悉的男人身影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看著窗外。黑毛衣,牛仔褲,頭髮有點長,聽到門響他很慢的回過頭來,我幾乎是立刻就看到了他的臉。


那張熟悉的臉,熟悉的五官,熟悉的感覺……


藍宇!我的手指劇烈的痙攣起來,我踉蹌了一下,身體卻仿佛僵住了,動彈不得。


藍宇有點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把目光移到了劉征的身上,很禮貌的說:“劉哥,你好。”


“啊……好。”


我感到劉征的聲音有點尷尬,他從我的身邊走上前去,不過我沒有看他,我的目光在貪婪的看著藍宇,我一分鐘也不想把自己的目光從他的身上移走。藍宇,藍宇,藍宇,我在心裏狂喊著他的名字,他瘦多了A但是白了,大約是長時間在屋子裏悶的吧,他是那麼憔悴,我的身體裏有什麼東西又在狠狠的疼起來。


“……藍宇,我今天,給你帶來個朋友。你看看,你還認識他麼?”劉征試探著問。


我邁上前一步,站在他的正前方。看向他的眼睛。


他看著我,那目光有些迷惑,有些迷茫,在我的臉上掃了一瞬後,他又把目光很快的移開了,低下頭去:“……真對不起,我不認識。”


我仿佛被一個重錘砸了一下,人就呆在了那裏。


我終於想起來了,我看到的劉征家裏那張照片上的藍宇,他的眼神就是現在我看到這樣的,迷茫的,空洞的,沒有任何內容,不再有我熟悉的那種憂鬱,哀傷,和快樂。現在他的眼神……我真的感到陌生。


劉征拉拉我,安慰道:“你別急,他沒見到你就發病,說明他沒記起你是誰,這也好。”


“好個屁。”我小聲罵了一句。 劉征歎氣:“……藍宇,你再看看,你真的不記得他是誰了?”


他抬起頭來,繼續探詢的看我,我也看著他。


我們不知道互相看了多久,我的腿都要站木了,恍惚的聽到他終於開口,聲音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真不記得了……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麼?”


我實在按耐不住了:“我叫陳——”


“咳!!”劉征在旁邊狠狠的咳嗽了一聲,我硬生生的把到了嘴邊的後兩個字咽了回去:“……你……你就叫我陳哥吧。”


“哦,陳哥。”藍宇微笑著點點頭:“……我們以前認識麼?”


……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他的臉有些微微發紅:“……真的對不起,你應該也知道……劉哥可能也告訴你了,我生了病,什麼都記不起來了……要是……要是我們以前認識的話,你就告訴我吧,也許還能幫我想起點以前的事情。”


我咬住牙根,嘴裏苦澀無比:“……那我以後常來,幫你回憶。”


“好。”他微笑了起來,:“謝謝你。”


我有多久,多久沒看到他的笑容了,我盯著他,沒人能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想撲上去,抱他,吻他,對他大喊我想你,我愛你,沒有你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可是我現在什麼都不能做,像個傻*一樣站在他面前,看著他笑,然後陪著苦笑。


我突然想起忘了哪部電視劇還是電影的,裏面有個女的酸不幾幾的說了一句臺詞,好象是什麼:“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而你不知道我愛你。”現在突然毫無預兆的想起來,仿佛正是為了印證這一刻我陳捍東這種絕望的悲哀。


我不知道劉征又跟藍宇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就拉著我走出了房門。


關上門的那一刻,我忽然有種大哭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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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3-26 22:31发布于 03-26 22:31 较早前

秋風再起時北京故事下

三)





劉征同情的看著我:“五年了,一直都這樣。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的呼吸有點哽:“真的不能提我的名字?”


“真的不能。”劉征擺手:“試了幾次,每次他反應都嚇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好他不記得你的長相。”


“……這幾年,一直都是你在負擔他的醫療費?”我抬眼打量這個地方,設備看起來很不錯:“一年不少錢吧?”


“還成。”劉征答的輕描淡寫。


我看著他,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長長出了一口氣,誠心誠意的,開口:“劉征,謝謝你。”


“咳,你別這麼說……”劉征慌忙的搖頭:“……捍東,你別恨我,就成。”


我苦笑搖頭:“我恨你幹嗎,我知道你為了我們好……”我低頭向外面走去:“操!只能怪我自個命不好,怪不得別人。”


劉征跟上來:“捍東,那你打算以後怎麼辦?”


“怎麼辦?”我們走出了大門,我抬頭,剛剛來的時候沒仔細看,門口原來是個不小的園子,種了些不知名的樹,只可惜是秋天,顯得有些荒凉:“……我想照顧他,直到他想起來為止。”


“那……你不回溫哥華了?愛莎怎麼辦?”


我眯起眼睛看頭頂的陽光,很刺眼:“……再說吧。”





*******************************





第二天我又來看藍宇,我進門的時候他正在吃飯,我沖他笑笑,把一瓶可樂放在他面前:“喝這個吧,你以前最愛喝可樂了。”


他禮貌的點頭:“謝謝陳哥。”又讓我:“坐吧。”


我坐下去,看他碗裏的菜:“吃的好麼?”


“還可以。”他還是像以前我剛認識他的時候那麼靦腆,羞澀,也不多話,我看著那熟悉的臉部輪廓,強自抑下想要撫摩的衝動,沖他笑:“你還記得你爸媽的聯繫方式麼?”


他搖頭,有點求懇的看我:“陳哥,你知道麼?”


我也搖頭,我是真不知道他爸媽在哪里,怎麼聯繫,當初藍宇“死”的時候我跟他爸打過幾次電話,可是後來去了溫哥華,也就斷了聯繫,那號碼也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至於藍宇的家住在哪里,我就更是一無所知了。何況,他那個損爹,就算找到了,也未必幫得上什麼忙。


藍宇吃完了飯,站起身來,收拾飯碗,我看他一條腿果然是行動不大利索,連忙站起來幫他,一邊收拾一邊問:“你這腿……很疼麼?”


“還好,當初我剛醒的時候疼的厲害,現在除了陰天下雨的時候有點難受,其餘的時候好多了。”他笑笑:“又沒有截肢,已經很幸運了。”


我從他手裏接過碗,向外面走的時候隨口問:“你特恨那個撞你的司機吧?” “不恨。”


“為什麼?”我詫異,回頭看他。


他還是淡淡的微笑:“他一定也不是故意的。”


我看著他,他的眼睛裏乾乾淨淨的,我的鼻子突然一酸,趕快扭過頭去幾步走出了屋子。


藍宇,他是遺忘了過去,可是,他性格本質的那些東西絲毫沒變,他還是那麼善良,寬容,為別人著想。他依舊,是我愛的那個藍宇。





********************************************





晚上在劉征家,詩玲洗了盤水果出來,我和劉征邊吃邊談。


“劉征,我這麼住在你家也不是回事,我想搬出去住。”我說。


劉征驚訝的看著我:“你丫真逗,你搬哪去啊?現在北京房子可貴了。”


“貴不貴的,那是兩碼事。”我搖頭:“我打算長期在國內呆著,就不能總麻煩你們兩口子……我想回‘慶賀’的小屋去住,不知道那裏還有沒有人租。”


劉征看著我,沉默了半天才開口:“……捍東,你可想好了,你在溫哥華可有家有業,幸福生活等著你呢,你在這邊,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爛攤子。藍宇……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記憶……也許永遠都恢復不了了也說不定,何況他還不能聽你的名字,你在他面前還得隱瞞身份,這日子……你得確定你能過得下去!捍東,你也老大不小了,別總衝動,買張機票回去算了,我這邊,養藍宇一輩子也不算個什麼事,你要隨時想回來看看呢,就來看看,我總覺得,把你的後半輩子都搭上,實在犯不上。”


我看著劉征,我在他眼睛裏能看到真誠,我笑了,有這樣的兄弟也是件幸福的事:“劉征啊,謝謝你的好意,可我要那麼做了,也真不是個人了。你想想啊,藍宇他為什麼一聽到我的名字他就反應激烈?那是因為,我以前給他的刺激,太大了……他可能忘記了我,忘記了所有的事情,但是最深處的東西,他忘記不了的……劉征,我欠藍宇的太多了,我欠他恩情,欠他愛情,我欠他的,別說這下半輩子,就算再加一輩子,可能也還不清。我以前總在想,藍宇死了,是對我最大的折磨,因為我永遠欠他的,還都沒地兒還去……可是現在好了,冤有頭債有主,就算真把我這下半輩子都搭給他,我也認了。我陳捍東從來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可是我至少,還是個人,是個有血性的人。”我看著劉征眼裏的無奈,拍拍他:“如果我換成你,藍宇換成詩玲,你會走麼?”


劉征長長歎了一口氣:“好吧捍東,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吧……但是你在這邊,打算做什麼工作麼?要不……你就回公司來上班吧,股份我給你,咱哥倆還像以前一樣,合作掙錢,怎麼樣?”


我笑:“好……回去沒問題,但是股份還是再說吧,你呀,只要按月給我開工資就成了。”我拱手做可憐狀:“但求老闆賞口飯吃——”


“去你的!”劉征笑駡著:“吃飯去。”


我們哈哈大笑著,起身向餐廳走去。 ***********************************





我真的到劉征的公司去上班了,劉征對下屬說這是新來的總經理,我的話就等於他的話,下屬們恭敬的叫著總經理,我倒真有點尷尬。在溫哥華看花看慣了,冷不丁回到這商海浮沉中,我還真有點不適應。


劉征很體諒我,前幾天也沒讓我去做什麼工作,我也就抽出時間去跑了點私人的事情,把在國內常住的手續都落實了,給愛莎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這段時間都不回去了,她很生氣的跟我說你不回來我怎麼辦啊,花店生意這麼忙,前幾天又有客人來搗亂,我還打算開分店……我沒等她說完就把電話撂了,我最煩她跟我喋喋不休這些生意上的事,幸虧隔著那麼遠,她也不會飛到我面前來亂吵。


租“慶賀”的小屋倒是費了些時間,好在北京這兩年拆啊建啊,那小屋居然還安然無恙,我找到屋主的時候,估計被他看出了我迫切的心情,還把房費提高了些,不過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草草的講了講價就敲定了,第二天拎著我的行李箱就住了進去。


屋子裏的傢具都換了,因為好久沒有人租,屋子裏格外冷清,還蒙了灰塵。我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沉默了好久。


我從行李箱裏拿出一張照片,那是藍宇當初在“北歐”拍的照片,畫面上只有黑白的旋轉樓梯,原來我們住在這裏的時候,他一直把它掛在門上,我仔細的把它裝進鏡框裏,重新掛回到原來的地方。


我開始重新找尋那些熟悉的傢具,能買到一樣的,就買,買不到的,也儘量用差不多的代替,我還記得我找到那塊和原來窗簾一樣的窗簾布的時候高興了好久,回家掛上的時候,我恍惚又回到了那些和藍宇在這裏共度的日子,就連屋角那壞了的空調,也仿佛在印證著我的記憶。


當我把這小屋裏裏外外都收拾好的那天,我一個人,在床上坐著,喝了好多好多瓶的啤酒。


然後,又抽了一夜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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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3-26 22:36发布于 03-26 22:36 较早前

秋風再起時北京故事下

(四)





北京的秋天真的很冷,又去看藍宇的時候我給他買了幾件毛衣,都是以前他喜歡的樣式。還準備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藍宇看到我來很開心,張羅著要找椅子讓我坐,我連忙把他按住,從袋子裏把衣服拿出來讓他試,他有點吃驚,我看著他笑笑:“試吧。”


他脫衣服之前看看我,有些不知所措,臉又紅了,我怔了怔,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假意看屋外的風景,聽著他在身後悉悉梭梭,心裏又壓抑得難受。他的身體……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具身體……我曾在上面留下無數屬於我的印記……如今我居然只能避而不見!我真的很想忽然回過頭去緊緊的抱住他,喊他的名字,可是我知道我不能這麼做,如果嚇壞了他,以後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陳哥——”藍宇在身後叫我。


“哎。”我回過頭來看著他。他穿了件暗紅色的高領毛衣,很不錯,但是把他蒼白的臉襯得越發蒼白了。


藍宇靦腆的笑笑:“謝謝陳哥……你挑的衣服我……我都喜歡,真的。就是……像個小日本。”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我差一點眼淚又要掉下來,連忙轉過身去裝著咳嗽掩飾。我記得以前我給他買衣服他也是這麼說的,一模一樣,什麼像個小日本。看來他體內有些潛意識並沒有完全遺忘,我勉強笑著回過頭來:“來,藍宇,你坐到椅子上來。”


我扶他走到鏡子前的一張椅子上坐好,從包裏拿出一塊大圍布,把他的身前圍好,又拿出剪子和推刀:“我來給你理髮。”


“陳哥?這行麼?”藍宇有點驚訝。


我笑笑,年輕的時候因為好玩,我還真給幾個哥們剃過一段時間的頭,手藝應該沒有荒廢,但是要在藍宇的頭上比劃,還是多少有點緊張。我拍拍他:“瞧好吧您。”


他放心的笑笑,拿起身邊的一本畫報開始看起來。


我拿起剪子來,喀嚓喀嚓的剪起來,藍宇的頭髮很黑,很多,剪起來有點費力,可是我不怕費力,我認認真真的下每一剪,甚至把它當做一件工藝品來對待,我願意,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好。


理髮的時候我眼角的餘光瞥到他的臉上,他也是三十幾歲的人了,可是眼角卻沒有什麼皺紋,顯得很年輕。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裏很乾淨,原本就是乾淨的,現在更是純潔的一塵不染。和鏡子裏我眼裏的渾濁比起來,他真的像個無暇的孩子,我輕輕歎了一口氣。


藍宇卻好象聽到了:“陳哥?……你不高興?”


“啊,沒有。”我搖頭,拍拍手:“好了,你看看怎麼樣。”我解下他身上的圍布抖著。


他欣喜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笑:“陳哥,你手藝真好。” 我大笑:“就那麼回事吧,你當了把實驗田。”


他也呵呵的傻笑:“其實我最喜歡短髮,可是這裏的理髮師太忙了,有時候兩個月才來一次,只好讓它留著。”


我看著面前清爽的他,他已經越來越像原來的藍宇了,我低下頭去把理髮工具收好:“以後我常來幫你理髮,咱不用這兒的理髮師。”


“那怎麼好意思……總麻煩陳哥。”他伸手去倒水:“陳哥,你喝水。”


我正想告訴他不要見外,忽然外面突然傳來一個女聲:“陳捍東!陳捍東!——”有點尖細和焦急。


我愣了愣,不知道誰會在這裏叫我,我忽然想到藍宇,慌忙回過頭去看他,看到他的一瞬間,我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只見他眼中神色大變,眼圈變得通紅,嘴唇在劇烈的顫抖,我連忙想上前安慰他,他忽然大吼一聲,整個人就向牆上撞去。


我嚇得魂飛魄散,幾乎是撲上去擋住他的衝撞,一聲悶響,他結結實實的紮在了我的肚子上,我疼得悶哼了一聲,連忙死死的抱住他:“藍宇!藍宇!你別激動……別激動……”


他仿佛沒聽懂我的話,力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大的要命,幾乎是在拼死的掙扎,我幾乎按不住他,他的手突然猛的一揮,“嘩啦”一聲,桌子上的水杯應聲落地,他繼續近乎瘋狂的大叫著,試圖擺脫我:“啊!——啊!——”


咣的一聲,門被推開了,幾個大夫和護士匆忙的跑進來,幫忙把藍宇從我的身邊拉開,又把他按到床上,大夫拿出針頭,熟練的把什麼東西從藍宇的胳臂上注進去,五分鐘後,藍宇安靜了。


大夫擦了擦頭上的汗,回頭看著我,語氣不滿且責備:“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明明知道病人不能受刺激,還……”他盯著我:“你叫什麼名字,是他什麼人?”


“我……”我剛開口又咽了回去,想了想把大夫的手拉過來,在他的手上劃上三個字:陳捍東。


“啊!——”大夫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那個陳——”他也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抬頭嚴厲的看著護士:“是誰把他放進來的?”


“不不不。”我連忙解釋:“我……我雖然是陳……陳……,但是,但是他看到我是沒有事的,我是他的……他的親屬,就是今天……今天不知道是誰在外面喊了一聲我的名字,結果……結果就這樣了。”


大夫疑惑的望著我:“親屬?親屬他會一聽到你的名字就這麼激動?”


“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 ……


大夫皺眉沖護士道:“病人看到他沒問題?”


“沒有。”護士看看我:“要是有問題早就該發作了。”


大夫點點頭:“……那你以後儘量小心點,你要知道,病人犯病,對於他的病情恢復不利。”


“是是。”我連忙答道,我從來都沒這麼恭順過。


大夫和護士又檢查了一遍藍宇的情況,然後出門去了,叮囑我有事情再喊他們。


屋子裏終於沒有人了,我慢慢坐到床頭的椅子上,看著藍宇熟睡的臉,心裏百味雜陳。


我的愛人,他在潛意識中,難道真的這麼恐懼我?仇恨我?連聽到我的名字都不行?藍宇,藍宇,你的心裏到底裝滿了什麼?你讓我受到的震撼太大了,藍宇……藍宇……我反復念著他的名字,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我用手蒙住臉,在藍宇的床邊坐著,腦子裏一團紛亂。


我聽到隱約的門響,我以為是送藥來的護士,沒有抬頭。


一隻手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有點驚訝的抬頭,看向身後的人,一個女人。


林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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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3-26 22:38发布于 03-26 22:38 较早前

秋風再起時北京故事下

五)





我騰的站起身來,剛想開口,又想起藍宇,連忙沖她擺手,指指外面,示意出去談。


林靜平神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向外面走去。


我跟在她後面出來,小心的關好門,然後轉過身去看著她,語氣很僵硬:“……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我有個朋友也在這……”林靜平看著我:“今天我來看他,結果發現登記本上居然有你的名字,我一激動,就喊你……”


“激動你也不能亂喊啊!”我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看著她的面容瞬間的改變,我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我壓下心底的氣憤,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她看著我:“……你……還好麼?”


“還成。”


“……那人……是藍宇?”她的聲音有些不穩。


“是。”我不想多說。但是想想她是個女人,也不清楚狀況,自己剛剛的表現也實在不太禮貌,語氣不由得緩和了些。


“他不是……”


“他沒死。”我打斷她的話:“你別問了。總之你別亂叫我的名字……萬一再遇上,你就叫我陳哥!”


林靜平稍仰了仰頭:“陳捍東你還真是有意思……”


“我說了叫我陳哥!”我緊張的瞪大眼睛低聲沖她叫,連忙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裏面看,藍宇還在熟睡,我略略放下心來,轉頭看她,她臉上的表情更奇怪了。


我籲了一口氣:“走吧,我請你喝杯咖啡,然後慢慢和你談。”我率先向外面走去。我知道林靜平這女人的心思不一般,如果我不如實和她說清,搞不好她會天天到藍宇的門口來叫我名字也說不定。


林靜平跟在我的身後,我聽到她清晰的高跟鞋聲,一聲一聲。





******************************





咖啡館中,林靜平攪動著自己的面前的咖啡。


“你是說,藍宇失憶了,但是不能聽到你的名字,一聽就犯病?”林靜平挑了挑嘴角。


“是。”我看著她:“所以……靜平……如果你以後再去那家病院看朋友的話,請千萬不要去打攪他……更不要,在他面前提我的名字。”


林靜平突然笑了起來:“陳捍東,這是老天對你的報應!當初你那麼對我,現在報應就來了。”


我不置可否:“如果真的是報應的話,我也得受著。” 林靜平目光變幻:“……捍東,我想問你句話。你當初……有沒有愛過我?”


我看著這個女人,她臉上濃豔的妝,卻依舊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我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覺得她漂亮,也許她的外表很出眾,但是她的心靈……我不敢苟同。我想我從來都沒有愛上過她,當初娶她是覺得自己可以使一個女人幸福,至於這個女人是誰,其實已不重要,我也曾經希望給家裏一個交代,還有孩子……我不禁又想到了那個被打掉的孩子……我愛她?我怎麼會愛她?我沒有能力愛任何一個女人,我的滿心裏,只有藍宇,藍宇,這個刻入我生命的名字。


可是我現在不能說實話,我看著她,點了點頭:“愛過……曾經愛過。”


如果這樣的話能給她一點安慰,然後讓她從此不去找藍宇的麻煩,我撒個謊是無所謂的。我陳捍東一輩子撒的謊也不少了,加上這一個,應該也不算多。


她看著我的目光開始柔和:“那……捍東,我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麼?”


“沒有。”我斷然拒絕了,我不會在這個原則問題上亂了分寸的:“靜平,你現在不是有家有丈夫了麼?好好過你的吧,我們是沒緣分的了。”


她攪動咖啡的動作在加快:“還是因為藍宇……”


“好了靜平,”我打斷她的話,站起身來,我實在懶得和她多說什麼:“我得走了,我還有工作呢。”我叫過侍者買了單,沖她點點頭,轉身向外面走去。


“哎!”林靜平在身後叫我:“捍東!你現在在哪里工作?”


我停了一下:“劉征的公司。”


然後更快的走了出去。





*************************************





劉征的公司的確很大,但是當我切實的進入那裏以後,我才發現,原來麻煩著實不少。


首先就是因為我出事以後,公司就已經不做違法生意,但是這年頭,遵紀守法的做生意實在是賺不到很大的利潤。而且平心而論,劉征儘管跟著我幹了不少年,可是論起管理能力和魄力來說,他差的太多。公司架子鋪得很大,但是上下人員安排混亂的太多,任務分工也不明確,我進入公司後首先就精簡了一批人,然後又處理了幾個談判和交易,幫劉征小賺了一筆,劉征高興的直說我是回來對了,我也很高興,感覺又回到了以前叱吒風雲的日子。


晚上我和劉征又喝酒,我們七分醉的時候我笑著問他像他這麼做生意不賠麼?他也醉醺醺的說怎麼不賠?你剛走那陣有個大生意砸了,公司差點就倒了……捍東我可真不像你,你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不像我,太婆媽,太戀家,成不了大氣候……我大笑說你小子放什麼狗屁,現在不是經營的很好麼?他笑笑又歎氣,說來來喝酒喝酒……我們於是又喝了個不亦樂乎。 *********************************





工作了兩天後我又回到了病院看藍宇,看到他的時候我有些忐忑,不料他搶先向我道歉起來。


“陳哥。”他臉又紅了:“真對不起,那天聽說我發病了……沒把你嚇到吧?”


“沒有沒有。”我連忙把給他買的水果放到地上,沖他笑:“你還記得那天的事麼?”


“我……”他的表情有些困惑,有些苦惱:“……不大清楚了……我就記得……你給我剪完發,我突然聽到了什麼……然後,然後我就開始頭疼……很疼很疼……然後……”他面上的表情很痛苦,我連忙打斷他的話:“好了好了,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我從包裏拿出袋糖炒栗子遞給他:“吃吧。”


他笑笑,像只小松鼠一樣開始剝著栗子,塞進一顆到嘴裏,露出像孩子般欣喜的表情:“陳哥!這栗子真好吃!”


“是啊。”我帶點寵溺看著他:“你以前就愛吃。”又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噯,你也知道這是栗子?你沒把這些東西忘了?”


“沒忘。”他搖頭:“劉哥說,我日常的東西啊,說話啊,都沒忘,唯一忘的,就是發生過的人和事。”


“以前發生的人和事……”我的目光飄向窗外,剛剛來的時候我還問過醫生,他說藍宇的情況其實是很特殊的,有的東西忘記了,有的東西還殘存在記憶裏,這樣的病人是很有可能恢復的,但是據說相對也是很危險的,萬一治療不好,或是受了什麼刺激,可能就會變成植物人,一生就完了。所以目前對藍宇一直採取的是保守療法,就是任其發展,慢慢開導,看能想起來多少就想起來多少,對於其它的什麼電擊啊,催眠一類的療法,都沒有嘗試過。


我歎口氣,換了個話題:“藍宇,你醒來的時候,都誰在你旁邊啊?”


“就是劉哥一直照顧我。”他繼續剝著栗子,又遞給我一個剝好的:“他告訴我我叫藍宇,還告訴我我是在車禍中出事的,他把我送到這裏來治療,但是……”他的聲音有些不解:“他從來不和我講以前的事情,即使講,也只是告訴我我是做什麼工作的,哪里畢業的……至於我經歷的事情,他說他也不太清楚。”他看著我,目光有些求懇:“陳哥,你知道我的事情麼?能跟我說說麼?”


我看著他,千言萬語,哽在喉嚨裏,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該如何對他講,我買下了他的初夜,然後他愛上了我,我又一再的傷害了他,他用他全部的積蓄救了我的命……可是當我終於決心和他永遠在一起,永遠愛他的時候,他卻……


我的眼睛有些模糊,朦朧中我看見藍宇放下手中的栗子,我聽見他喃喃低語:“……陳哥,你也不願意和我講……我知道,也許,我以前是個很不好的人吧?……可能我做了很多壞事……所以,你們都不願意告訴我……”


“不不。”我叫出來:“你瞎想什麼呢你!”我拉住他的手:“藍宇,你聽我說,你很好,原來你就是個特別好的人……現在也是……有些話,陳哥現在不能和你說,以後的,以後,我一定慢慢都告訴你,好麼?” 他看著我,眼底的陰霾慢慢的散開來,露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了,陳哥。”


我放下心來,想了想,又從包裏拿出一瓶洗髮水:“藍宇……你以後,就用這個吧,很好聞的。”這是我跑了好幾家超市才找到的,還差點以為不生產了。


他打開蓋子聞了下:“真好聞,謝謝你,陳哥,這也是我以前喜歡的吧。”看我點頭,他低下頭去:“陳哥……我想跟你說,其實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特別熟悉,特別親……真的,我想,我們以前……一定關係很好吧?要是……要是我想不起你來,你可千萬別怪我啊。”


“……我知道。我不怪你。”我屏住呼吸半天才說出來這句,我怕自己聲音中的顫抖被他聽出來。


藍宇,他依舊那麼聰明,那麼敏感,只是,他會想到,我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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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3-26 22:39发布于 03-26 22:39 较早前

秋風再起時北京故事下

六)





那以後的日子其實很是平靜了一段時間,我平時在劉征公司裏上班,有了閒暇時間就去看藍宇,給他講亂七八糟外面的事情,他總是聽的很開心,我甚至想,如果他真的永遠想不起來,那就一輩子這樣,也挺好。大不了,我可以為他改了名字,不叫陳捍東,叫陳貓陳狗都行,只要他好,愛叫什麼都可以。


劉征這一段時間在談一樁比較大的生意,卻沒提讓我插手的事兒,我想人還是多少都有些私心的,也就沒多問什麼,盡力的去處理公司中的一些雜事。我是在去了溫哥華以後,總覺得看透了錢原來就是那麼回事兒,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活著夠花就行了,以前自己賺了那麼多的錢,自己最愛的人依然說離開就離開了,什麼都挽留不下來,沒用!


可是現在回國了,我又必須開始改變自己的看法,我已經不想讓劉征負擔藍宇的醫療費,我想自己承擔關於藍宇的一切,可是這樣一來,經濟壓力就無形的加重了。我每月從劉征那裏領的錢,剛夠給藍宇交各種費用的,我自己總不能不吃不喝。好在愛莎還定期從國外給我彙些錢過來,總算是能維持。我不由得暗暗感歎,原來那揮金如土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我自然是不能安於現狀的,我想自己幹,掙一筆錢後,讓藍宇過好日子。可是自己做也是要有資本的,我又不能向愛莎要,想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向劉征開口。


劉征聽我說要出去單幹以後愣了半天,還問我是不是他給我開的錢太少了,我搖頭說不是那個意思,他說那你丫抽什麼風啊?我笑笑說我想讓藍宇過得更舒服點,劉征看著我又愣了半天沒話說。


後來劉征問,你要多少錢?


我比了個數字,他瞪圓了眼睛罵了一句。


我說沒有就算了,我再想別的辦法。


劉征又罵了一句,掐滅了手裏的煙說你去哪想辦法啊,還是我幫你湊湊吧。


劉征還是有辦法的,一個星期後,他把一張支票放在了我的面前。我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大恩大德莫齒難忘,他撇了撇嘴說瞧你那德行!


就這樣,我的生意開張了。





*********************************** 與此同時,藍宇的病情也很穩定,由於我漸漸和病院裏的醫生大夫都混熟了,又塞給她們點小恩小惠,她們也就默許我有時可以帶藍宇出去到院子裏走走,藍宇每次出去都很開心,他說平時病院裏管得很嚴,他只能打開窗子透透氣,特別想出去走走,我笑笑說好啊,如果你恢復的好的話,我跟大夫說說,看看能不能帶你出去逛街去。他像個孩子一樣雀躍起來,問是真的嗎?我笑著點頭,他卻又覺得自己失態,呵呵的傻笑起來,可愛透了。


有一次我們在院子裏亂晃的時候,我沒話找話的瞎聊,問他:“哎!你知道院子裏這些樹是什麼樹麼?怎麼光禿禿的?”


“聽說是玉蘭樹。”藍宇伸手撥弄著一根樹枝:“聽說一到春天,就能開白色的玉蘭花,大朵大朵的,可好看了……可是我在這裏住了五年,它們從來就沒開過。”


“可能樹都死了吧。”我隨便回答著。


“不會的。”藍宇很認真的說,撥弄著樹枝給我看:“你看,這樹皮裏面,還是綠的呢,怎麼會死呢?”他憧憬的望著這園子:“我相信有一天,它們都會開花的。”





*************************


我沒等到玉蘭樹開花,卻把愛莎等到了。


我每月都能收到她彙來的錢,可是我幾乎快要忘了還有她這麼個人存在了。所以當她像個鬼魅一樣,拎個大皮箱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著實吃驚的合不攏嘴巴了。


愛莎笑眯眯的上來要挽我的胳膊,被我掙脫了,我思忖著要把她安頓在哪里,我當然不想讓她到慶賀的小屋那裏,那是專屬我和藍宇的地方。但是我又不能把她一個人扔在陌生的賓館裏,想來想去,我把她送到了劉征家裏。


劉征和詩玲都很熱情,給愛莎空出了一間屋子,還給她做中國飯菜招待她,把愛莎哄得很開心。我囑咐他們不要和愛莎說藍宇的事情,他們答應下來——其實就算不答應都沒關係,愛莎的爛中文,在國內基本屬於聾啞人的行列。


晚上愛莎要我住在她那裏,被我拒絕了,我說在朋友家裏做這種事情不大好,不符合中國國情,愛莎很生氣,可是又說不出來什麼。她委屈的問我幹嗎這麼久都不回去,我無言以對,我不能跟她說我找到了久別的愛人,畢竟她對我算真的很好,5年來我們雖然沒有孩子,但是我也很尊重她。我不知道該如何跟她開這個口,於是就拖了下去。我想把她先送回國再說,反正她的簽證也呆不了多久。


愛莎在北京的這些日子,我被迫陪著她到處旅遊觀光,根本也沒時間去看一眼藍宇,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每天心煩意亂,卻又脫不開身來,實在是一種無形的折磨。


愛莎儘管不滿意,可是看我做為丈夫的表現還算稱職,也沒了什麼可說的。她儘管愛錢,可是性格中還有孩子氣,很容易相信人,這也是我當初選擇她的原因之一,我跟她說我在國內 是想做點生意掙點錢,國內掙錢我比較得心應手,她聽到錢這個詞眼睛就發亮,再想想自己也玩夠鬧夠了,最後終於決定要回去,我為她買好了機票,約定那天送她走。


就在愛莎走的那天,出事了。


我們還在機場,還有20分鐘就要登機的時候,我接到了藍宇那裏醫生的電話,醫生在那邊的聲音很緊張急促:“喂,是陳捍東麼?”

“我是。”


“你是藍宇的家屬吧?快點過來,他發病發得很厲害。我們找不到劉征,只好找你了。”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子,也不記得自己沖著電話,又沖著愛莎胡亂說了句什麼,轉身就向機場大廳外面跑出去。


我的車子一路開得險象環生,到了病院我飛快的往裏面跑進去,剛進大門就聽到了藍宇的叫聲,一聲接一聲,聽起來無比淒厲,我緊張得心裏都揪了起來,急忙沖過去推開藍宇房間的門,只見屋子裏床倒櫃傾,一個碎了的藥瓶和注射器滾落在地上,一地的藥水,藍宇被一個男醫生和一個小護士費力的按在牆上,他的表情痛苦的扭曲著,嘴裏發出聲嘶力竭的聲音,卻是斷斷續續的音節碎片。我見到這幅場面,簡直都要驚呆了。


那醫生見我進來,大喊著:“快!快幫我來壓住他!”


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去幫他,他急忙沖出去,又拿了一瓶藥水和注射器進來,我死死抱著藍宇,叫著他的名字:“藍宇……藍宇……我在這裏……你別激動,別激動……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在拼命的,無助的想著,藍宇,藍宇,求你平靜下來。


醫生麻利的把藥水給他注射進去,和上次一樣,五分鐘後,藍宇平靜下來了。


醫生使勁抹了把額上的汗:“謝謝你!可真謝謝你,今天正巧趕上我們院放大假,留守的人不多,誰也沒想到他這個輕症病人會突然犯病,可真是讓我們措手不及,多虧你及時趕到……謝謝你啊!總算是把他收拾住了。”


我麻木的回應著,感覺到醫生和護士都出去了,我下意識的開始收拾房間裏的殘局,腦子裏還在轟轟做響,反復回蕩的就是剛剛藍宇的模樣,和醫生最後的那句話:“……總算是把他收拾住了。”藍宇,我的藍宇,在這裏是受到什麼樣的對待?我以前居然沒想過。


他沒有自由。我見過這裏的重病人,醫生們像對待牲口一樣對待他們,繩子,針管……我不要……我不能……我怎麼能讓藍宇受到任何一點這樣的傷害和委屈?我怎麼能容忍這裏的醫生和護士用那樣的眼光看他?我可以把他帶出去,我只要不刺激他,我可以慢慢的陪他回憶,給他調理,我怎麼能……讓他在這裏面過一輩子?我呆呆的站在床邊,看著他因筋疲力盡而熟睡的臉,一種難以名狀的心痛把我吞沒。


我扶好桌椅,掃好地上的碎片,轉身想出去倒掉,一抬頭,我居然看到了愛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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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3-26 22:42发布于 03-26 22:42 较早前

秋風再起時北京故事下

七)





“怎麼是你?”我吃驚的看她,壓低聲音道。


她看著我,沒說話。


我反身出來帶上門,看著她居然還拖著那個臨走時帶著的箱子:“你怎麼沒走?”


“我要是走了,不就看不到這麼精彩一幕了麼?”她對我說著英語:“他是誰?”


“我弟弟。”我的謊言脫口而出,不耐煩的揮揮手:“你這一不走,機票又要改簽了。”


“你弟弟?”她半信半疑的看我。


“是。”我懶得多解釋。


“……你留下是為了他的病?”


“不全是。”我避開她的眼神:“你別瞎想了,一會我們去機場,改簽機票。”然後拉過她的箱子往外走。


她跟在我後來還在追問:“他這是什麼病?怎麼會犯的這麼嚴重?”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突然這麼嚴重……”我隨口回答著,腦子裏卻突然一動,站在那裏呆住。


是啊,藍宇怎麼會突然犯這麼重的病?劉征和大夫不是說,只要不提我的名字,他就不犯病麼?那麼是什麼事,什麼原因導致他突然發病的?難道……是有人到他的面前提了我的名字?


想到這裏,我也顧不得愛莎了,對她說讓她回劉征家等我,然後扔下她和箱子就往醫生的值班室跑,愛莎在後面喊我,我也充耳未聞。


我氣喘吁吁的沖進值班室,大夫驚訝的看著我,我開口:“大夫,今天有人來看過藍宇麼?”


“……登記本上是沒有。”大夫回憶著:“不過……因為今天人手少,而且也應該沒有探視的人來,所以上午我出去買了點東西,那段時間我不敢保證沒人進來,我回來剛把買來的東西整理一下,就聽到了藍宇的喊聲了。”


“那您沒看到有什麼人從藍宇房間裏出來麼?”


“沒有。”大夫搖頭:“我進去的時候已經是一團亂了……我當時也奇怪呢,平時他從來沒這樣發過病啊,突然就這樣子,難道是病情加重了?”


我搖頭:“不是……絕對不是……”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我轉身快步走出門外。


我走出門外打了一輛出租車,在車上call了林靜平,她的聲音聽起來挺愉快,說自己正在美容院,我要求她馬上出來,說我想見她,她問什麼事,我說你出來就知道了。


我們約在上次那家咖啡廳見面,兩個小時後,我看著林靜平走進了咖啡廳的大門,搖曳生姿的坐到了我的面前。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靜平,我問你個事。”


“啊?”她笑吟吟的看著我。 “你今天去過藍宇那裏的病院麼?”


“沒有啊。”她有些驚訝:“怎麼了?”


“怎麼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冷笑:“藍宇又發病了,還嚴重了好多,別告訴我你對於這件事一無所知。”


林靜平看著我,她眼裏的神色從柔和變得僵硬,又從僵硬變得冰冷,最後居然帶上了一抹諷刺:“……陳捍東!你真他媽的操蛋!”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優雅的林靜平罵人,不過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我死死的看著她:“靜平……你說實話……”


“我說什麼?”她反而平靜下來,身子往後一靠,自顧自的點起一根煙:“他犯病,關我屁事。”


“林靜平你不要太過分!”我繼續冷笑:“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他的病根。”


她根本不看我,吸了一口煙又硬生生掐滅,摔在地上:“不是我。”站起身來欲走。


“你到哪里去,你今天要說清楚……”我連忙站起來拉住她的胳膊,她回頭看我,正要說些什麼,一個人影忽然撲上來,抓住林靜平的雙手,給了她一巴掌,然後嘰嘰哇哇大叫起來。


我幾乎呆住了,撲上來的女人居然是愛莎,天知道她是怎麼跟到這裏來的,現在她激動得像個什麼似的,嘴裏的英語快得嘰裏咕嚕連我都聽不懂,林靜平明顯是被嚇到了,呆在那裏任她大叫,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連忙把兩個女人分開,可是愛莎依舊在罵,我依稀分辨出她說的是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你留在國內不走了,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女人……我想林靜平的英語不錯,應該也能聽懂一二,我趕快把林推出門外,一臉歉意的解釋:“不好意思,她是我太太……她可能誤會了……”


林靜平愣愣的看著我,忽然轉身攔了輛出租車就上去了,車子開動的時候,我瞄見她在車子裏抹自己的眼睛。


車子都開遠了,我才想起來今天要問她的話其實還沒問完呢。我歎了口氣,轉身看到還在店裏氣憤的叫駡的愛莎,自己竟然從不知道那個像個小孩子一樣的她,原來也有這樣的一面。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子的呢?我煩躁地揉著額頭。





**************************************





和愛莎的解釋頗費了一番唇舌,好在有劉征在旁邊替我作證,說明林靜平是我的前妻,但是如今我和她什麼關係都沒有,我說這次見她只是為了問問我弟弟的病情的一些情況,愛莎最後總算接受了我們的說法,詩玲安慰著她,兩個人進屋子去了。


我和劉征沉默了一會,劉征看看我,我卻先開口:“劉征,我想把藍宇接出來。”


“啊?你說什麼?”劉征吃驚的看著我:“你丫沒病吧?你不想讓他治好了?”


“我見不得他遭那份兒罪。”我搖頭:“看那群大夫護士給他強行打針的樣子,我就受不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他受那個苦。”


“那你把他接出來,受苦的就是你了!”劉征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你想過沒有,他出來以後,萬一犯病怎麼辦?你按得住他麼?捍東,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很認真。”我燃起一根煙:“劉征,我每天都在想他,我工作的時候想著他,坐車的時候想著他,我希望每天回家都能看到他……你不知道,每次我從那個病院離開的時候,我有多捨不得……我想好了,反正只要不提我的名字,他就不會犯病,我們可以很正常的生活。我把他接到‘慶賀‘去,萬一觸景生情,他還能想起來點什麼呢?我相信我會幫他一點一點的回憶起來那些往事的。”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我要他的過去裏有我,現在裏有我,將來,也只能有我。”


劉征看著我,撲哧一聲樂了:“捍東,這是我聽過丫說的最肉麻的話了。”


我好氣又好笑,順手擂了他一拳:“少貧嘴,這麼說你同意了?”


他攤攤手:“他本來就是你的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啦,不過……你將來可別後悔。”


“我後個屁悔。”我呵呵的笑著,一轉念又壓低聲音:“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先把愛莎送走。





*********************************





又去病院的時候,藍宇正靠在床頭,身前放著個畫板,在畫畫。


我看著他笑:“身體好點了?”


“恩。”他也笑:“……陳哥,那天又要謝謝你,我犯病……”


我揮揮手:“說什麼呢你。”順便湊過去看他的畫:“你還能記得畫畫啊,真不錯……你畫的這是什麼啊?”


他的頭沖窗外點一點:“喏,就是那些樹啦。”


我接過他的畫夾,藍宇是學建築的,原來就很有繪畫功底,看來他的失憶絲毫沒有損害他的美術神經,畫起畫來像模像樣。我隨手往後一翻,不由得愣住了。


樹,都是樹,幾乎是相同的畫面,相同的景色,相同的樹,只是角度不同,有的畫面上多了幾隻小鳥而已。


我拿著畫夾的手有點抖:“你只能畫這些樹?”


“是啊。”藍宇誠實的點頭:“我不能出去啊……就算出去,腿也不大方便……只能畫這些能從屋子裏看到的東西,而且這些樹總也不開花,真沒勁。”他笑著。

我放下畫夾,看著他:“藍宇,你願不願意搬出去和陳哥一起住?”


“搬出去?”藍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閃閃的看著我:“……真的能搬出去麼?”


“恩。”我肯定的點頭:“只要你想,就能。”


“可是……”他眼裏的光芒又瞬間黯淡了下去:“我有病啊……陳哥我哪能拖累你呢?”


“你胡說什麼?”我坐到他的床邊,看著他:“陳哥……陳哥喜歡你……不想讓你在這裏受憋,陳哥帶你出去,肯定不讓你受委屈。你劉哥已經同意了,只要你想出去,咱就辦手續去。”


他看著我,欣喜的表情溢於言表:“……恩!”他重重點了點頭。


我笑笑:“好,那我就去辦。”轉身要站起來離開,自己的手卻突然被他拉住了。


我回頭看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我,他的手溫熱而濕潤:“陳哥,謝謝你。”


我曾經無數次的觸碰過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可是此刻,我握著他的手,身體中最普通的一個部分,我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心跳加速。我想我已經太久沒有感受到他的溫度,那種懷念,和眷戀,已經快要把我打垮。


我反過手去,緊緊的,也握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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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3-26 22:51发布于 03-26 22:51 较早前

秋風再起時北京故事下

(八)





我問過藍宇他發病那天有誰來,他說沒誰來,就是他忽然聽到有人喊了什麼,然後就一下子頭疼了起來,其他的記憶都很模糊,我問那聲音是男是女,他也說不準,我看他費力而痛苦的表情也不忍心再追問下去。醫生的診斷是他的腦部神經依舊有些紊亂,我考慮再三還是決定讓他先在病院裏再觀察幾天,也給自己留下一段時間準備他出院後的事宜。


愛莎那邊卻有點麻煩,她沒有走。我觀察藍宇,她在觀察我。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考慮再三,最後給愛莎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總住在劉征家裏也不是那麼回事兒,我讓她自己在北京隨便玩,又給她介紹了幾個朋友,她研究了我臉上的表情半天才嘟起嘴來說好吧,不過你必須常常陪我,我敷衍的說好的好的。


我的公司一切進展的都比較順利,以前生意上的夥伴一一聯絡上了,電話裏聽起來每個人的聲音都很熱情,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你只要有價值,你就有朋友。


我想這個世界唯一不需要價值的,就是我和藍宇之間的感情了。


劉征那邊似乎不大順利,他的生意在走下坡路,聽說還和詩玲吵了幾架,有時候還不回家,我陪他喝了幾次酒,他嘟嘟囔囔的跟我說他活得太累,太不容易。我喝多了但是頭腦還清醒,誰活得輕鬆呢?自從上次的入獄出獄我就看清楚了,人無非就是活個順暢,要得太多,反而就是羈絆。所以我目前的公司生意從不走邪路,我怕自己出事,我出了事,就沒有人來照顧藍宇了。


可我沒想到,接藍宇出院之前,他居然又一次發病了。


我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和一個外商老頭兒談生意,我匆忙解釋了幾句就跑了出來,手機裏嗡嗡的信號不好,大夫說藍宇在**醫院。


醫院?我大吃了一驚,怎麼會送到醫院去呢?無暇多想,我驅車直奔醫院。


到了醫院看到病院的大夫,他也一臉焦急,我急忙拉住他問:“藍宇呢?”


他指指搶救室。


我的情緒差點失控,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領:“你們把他怎麼了?啊?”


大夫費了好大的勁才從我的手下掙脫開來,氣喘吁吁的說:“我們能把他怎麼樣啊?還不是他自己又突然犯病鬧的!”


“他犯病!你們給他打一針不就行了麼?”


“這次出現了點問題……”大夫歎口氣:“今天他發病的時候又很突然,我們都在吃午飯,趕過去慢了一步,他居然往窗子上撞,撞得碎玻璃一地,身上好幾處傷口,流血不止,我們嚇壞了,就趕忙送到醫院裏來了。”


“我——操!”我愣了兩秒鐘,然後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急救室的門開了,我急忙攔住急匆匆走出來的大夫:“大夫,他怎麼樣了?”


大夫皺眉看我:“失血過多。”回頭又問護士:“A型血,還有麼?”


護士搖頭:“還有,但是可能不夠。” 大夫看我們:“你們誰是A型血?”


“我。”我毫不猶豫的把胳膊伸出去,我從來沒像此刻一樣,慶倖老媽給了我這麼強健的身體和這麼合適的血型。


我看著針頭紮入我的胳膊,鮮紅溫熱的液體從我的身體裏慢慢流出,有點疼,不過我有種刺激後的快感,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欠這個男孩的,能為他做這些事情,我沒有絲毫的不情願。我閉上眼睛,想像著這些血液一點一滴的流入藍宇的體內,仿佛感受到自己的溫度與他的合二為一,融為一體,我感到幸福。


幾個小時以後,我坐在醫院長椅上快要睡著的時候,急診室的門又開了。我被驚醒,急忙站起來:“怎麼樣了。”


“脫離危險了。”大夫笑眯眯的:“給他送到病房裏去,好好休息吧。”


“好的好的。”我緊走兩步,往大夫的衣兜裏塞了遝錢,低聲道:“大夫……麻煩你,給用點好藥……”


大夫笑著點頭,招過個護士來吩咐了幾句,回頭沖我說:“成了。沒問題。”


我點頭笑著,跟著藍宇和大夫進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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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坐在床邊守著藍宇,我看著他蒼白的面孔上,幾綹汗濕的頭髮貼著額頭,漂亮的眼睛合攏著,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嘴唇有點幹,我突然想起那年車禍後,在太平間裏我看到的他的樣子,我的心裏忽然一陣恐懼。我不能,我不能承受再一次失去他的打擊,那種痛苦,實在不是人遭的罪,我再也不想重來。


不知道守了多久,我覺得頭有點發昏,這才想起來自從獻血以後還沒有吃飯,我下樓買了個盒飯,回到病房裏狼吞虎嚥的吃起來。


劉征打來了個電話,問我晚上去不去他那裏喝酒,我簡單給他講了講我這裏的情況,他也很緊張,問需不需要幫忙。我想了想說,你拿點錢過來吧。我還真怕自己身邊的錢不夠應付藍宇住院的費用。


一個小時以後,有人輕輕的敲門,我以為是劉征,隨口應道:“進來。”


進來的不是劉征,而是林靜平。


我意外的看著她,她走到我身邊,沖我溫和的笑笑,探頭看了眼熟睡的藍宇,然後把一個罐子放在我身邊的桌子上:“這是我在飯店給你買的人參紅棗雞湯,聽說你獻血了,喝這個有利於恢復……要是一會兒他醒了,給他也喝點。”又從包裏拿出來一個信封:“這是劉征托我給你帶的錢。”


“劉征怎麼會找到你?”我有點覺得不可思議。 “他家裏有點事,突然走不開,就托我過來了。”她似乎不願多解釋,把錢放在桌面上,一眼看到了我纏著紗布的手,猶豫了一下,她拉起我的手,纖長的手指在紗布上輕輕撫摩著,良久,她抬起頭來,我看到她的眼裏有淚光:“捍東,你為了他……就能這麼玩兒命?”


我輕輕把手抽回來,我的感情,沒法跟她說清楚,我笑笑:“靜平,謝謝你,你回去吧。”


她看著我……眼睛裏似乎有千言萬語……


……


她轉過身去向門口走去。


我突然又叫住她,語氣中故意不帶任何痕跡:“……靜平,你今天去幹什麼了?”


“我一直和劉征在一起,談生意。”她回過頭來:“怎麼了?”


劉征?她和劉征在一起?談生意?我顧不上想他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起談生意,我只是在想,這麼說林靜平今天沒去過病院?那麼是誰又一次刺激了藍宇,讓他發作的這麼厲害?我攥緊了拳頭。


林靜平輕柔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捍東,你怎麼了?”


“啊?沒事。”我抬起頭來,沖她擺擺手。


她擔憂的看了我一會,轉身出去了。


而我,還在苦苦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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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3-26 22:52发布于 03-26 22:52 较早前

秋風再起時北京故事下

九)





藍宇蘇醒的時候我趴在他的床邊睡著了,睡得很香,我甚至又做了那個夢,藍宇在白色的花海中回過頭來,沖我微笑,我抱著他,想要吻他。可是當我的唇剛剛觸到他的唇的時候,我醒了。


我感覺頭頂有輕微的呼吸,我抬起頭來,藍宇半靠在床頭,怔怔的看著我手臂上的紗布。


“你醒了?”我馬上爬起來,幫他把身後的枕頭拉高點讓他舒服一些,伸手到桌子上去拿水,倒了一杯遞給他:“雞湯都涼了,我讓醫院的人給你熱一下,一會你喝點兒,啊。”我拎著雞湯罐子站起身來。


“陳哥。”藍宇聲音低低的叫我。


“恩?”我回頭看他。


“謝謝你……”他嗓子有點哽。


我笑了,看起來他恢復的不錯:“今晚想吃點什麼,恩?”


……


藍宇整個晚上都很沉默,我喂他喝湯他就喝,給他買的飯菜也乖乖的吃光,話卻很少。我甚至有點懷疑他的病又有些加重,想叫醫生來給他再檢查檢查,卻被他阻止了。


“陳哥,我就想你這麼坐著,在我旁邊陪著我。”他說。


“好。”我坐著,把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拉:“那我陪你說會兒話吧。”


“陳哥,”他又開口:“我想問你……你……你究竟叫什麼名字。”


我愣了愣,企圖哈哈過去:“你這孩子,問這幹嗎,我……”


“我不想連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他的聲音悶悶的。


救命恩人。我反復咀嚼著這四個字,突然沒由來的一陣心酸,是的,我在他的面前,也無非就是對他很好的一個“陳哥”,是他的“救命恩人”,我不是捍東,也不是他的愛人。我和他的距離啊,那麼近那麼遠。


“你別問我的名字了。”我笑得有點苦澀:“我對你好是因為……是因為……”我想著應該怎麼說:“……是因為你也曾經救過我的命。”


藍宇抬起頭來,看著我:“怎麼會?”


“怎麼不會。”我故做灑脫的笑:“原來我犯了事兒,進去了,死罪。是你拿了一大筆錢把我贖出來的,現在我自然要報答你。”


他半信半疑的看著我:“真的麼?”


“當然是真的。”我點頭,認真的看著他:“藍宇,相信陳哥,陳哥會永遠對你好……”


“那如果我病好了,你還會對我好麼?”他的眼睛那麼純淨,一瞬也不瞬的看著我。


“病好了?……”我的笑更苦澀,會有那麼一天麼?我扶他躺倒:“睡吧,別瞎想了。”


…… 我說的都是實話,他救過我的命,我現在回報他,這都沒有錯。


我唯一隱瞞他的是:他曾經愛我,而我,也愛著他。





***********************************





轉眼已是深秋了,在立冬的前幾天,我把藍宇接出了院。


這次住院還是有點收穫的,我遇到了一個舊識,他現在是骨科大夫,他診斷了藍宇的腿,說以後完全可以恢復。他又給藍宇做了個手術,別說,手術後,藍宇走路真是好了不少,只是還有點微跛而已,大夫說,以後慢慢的,就會全好了。


此刻,藍宇正坐在我身邊的副駕駛位置上,看著車子在市里奔馳,欣喜而貪婪的看著車窗外的風光:“真好,陳哥!”他喃喃著:“我在病院裏從來都不能出來看這些景兒的……不過,我看有些地方,好象還很熟悉呢……”


“那是好事。”我哈哈笑著:“這些地方你都來過的,肯定會有印象。”我側過臉去看著他:“一會兒啊……我帶你去個更熟悉的地方。”


他追問我是哪兒,我笑而不答。





*************************************





打開“慶賀”小屋的門的那一刻,我看到身前的藍宇愣住了。


屋子裏被我打掃得一塵不染,但是,四周都是花,色彩繽紛的花,盛放的鮮花……桌子上,椅子上,床上,地上,冰箱上……甚至廚房裏……全是花。


“我記得你以前特別愛花。”我在他身後輕聲說道:“可我那時候花粉過敏……”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現在給你買來這些花,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喜歡……”


我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進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我知道他一定很激動。


“我知道這地兒小……”我繼續說著:“但是我也不想讓你在病院裏面再屈著……手續我已經辦好了,我們先將就著在這住著,等過一陣生意好了,陳哥再換個大點的房子給你住……其實你以前就是住這兒的,我想,你感覺也能挺熟悉,萬一對你的病情有幫助那就再好不過了,我……”

我下面的話沒說下去,因為藍宇突然轉過身來,一把緊緊抱住了我。


他開始無聲的哭泣,我感到他的肩膀在抽搐,一陣一陣,仿佛在拼命壓抑著自己的淚水和嗚咽,我的胸前很快就被沾濕了。他抱我抱得那麼緊,仿佛在洪水中的一個孤零零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要把我嵌到他的身體裏,生命裏去一樣。


我慢慢的伸出手去,也反抱住了他,我聽到自己哭出來的聲音。


……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藍宇儘管被大夫警告不能沾酒,可是他也陪我喝了一些,我們兩個都很高興,後來我醉得倒在了床上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半夜的時候,我突然感到身邊有動靜。我以為藍宇要拿什麼,酒立刻就醒了,伸手要去開燈,手卻被他按住了。“噓……”我聽見他聲音低低的。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聽到身邊悉悉梭梭的,我愣了幾秒鐘突然反應過來——他在脫衣服!


我的血一下子沖到了頭頂,心臟開始無規律的狂跳,我還沒等開口說什麼,突然,一個溫熱的身體就毫無預警的到了我的懷裏。


“藍宇……”我的聲音低啞,酒後的腦子還有一點昏沉,身體的反應如此誠實,我無力抗拒那股灼熱,幾乎可以把我融化:“你……”我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的動作更加的柔順,我根本無法克制,一個翻身,他已經在我的身下。


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身體,默契的動作……每一寸光滑的肌膚,汗水,呻吟,壓抑的低低的呼喊……有多久……我渴望了多久……那個我深愛的,需要的愛人,如今,他真的在我的懷裏,又一次,和我合二為一……我不是在做夢麼?一定是……這是夢……


幸福而激情的浪潮向我湧來,一波一波,我叫出了聲音,幾乎暈眩……


……


清晨的日光灑進來,我緩緩睜開眼睛。


藍宇在我的身邊熟睡,我低頭看去,他的肩膀上還帶著我的齒印,那是我昨晚高潮時留下的。我有點發呆,難道昨晚……是真的?


他也醒了,孩子氣的伸出手來揉著眼睛,然後看著我,輕輕的笑:“早,陳哥……”


“藍宇……你……”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看著我,只是笑。


……

……


“陳哥,別把我當傻瓜。”藍宇在我的懷裏,聲音很低,但是清楚。


“恩人……恩人怎麼會對我這麼好?陳哥,我雖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可是……我有潛意識……真的……陳哥,我知道的,我們原來……一定也是像現在這樣。”他仰起頭來看著我,眼睛裏竟然帶上了我所熟悉的那種憂鬱……很朦朧:“……這不是報答,這是很正常的選擇,對麼?”


我看著他,是的,他遺忘了過去,可是他依舊是我的,我的藍宇,他太聰明,太敏感了。


我還能說什麼呢,我已經得到了最大的幸福,我愛的人,回到了我身邊,這已經是上天給我最大的恩賜。即使他一輩子什麼都想不起來又如何?那些曾經的傷害和悲哀,都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吧,這樣的結局,又有什麼不好?


忽然之間,我的腦子裏,一下子就雲開霧散了。


我伸出手去,緊緊的,把藍宇抱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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